苏联的威胁——华盛顿的各种压力和政策——有必要同斯大林一起开会——5月12日我发出有关“铁幕”的电报——我设法保存西方民主国家的军事实力——史末资的来电——5月26日约瑟夫·戴维斯先生前来访问——“结成一伙”——5月27日我的备忘录和总统的友好的答复——斯大林建议在柏林会晤——哈里·霍普金斯到莫斯科去——他打开波兰僵局的努力——英美两国在7月5日承认一个新的波兰临时政府。
当我在欢呼的伦敦人群中走动时,看到饱尝忧患的人们,正沉浸在得来不易的欢乐之中,我心中却充满着对未来的忧虑和许多困惑。希特勒的危害以及随之而来的考验和艰难,在大多数人看来,似乎已经消失在光荣的火焰之中。五年多来,他们曾与之搏斗过的强大敌人已经无条件投降了。三个强大的战胜国未了的工作只不过是建立由一个世界机构来保障的正义的和持久的和平,遣送士兵还乡同他们的盼望已久的亲人团聚,从此进入一个繁荣与进步的黄金时代。的确,这些国家的人民所想的,不多不少恰就是这些。
然而那幅图景还有它的另一面。日本还没有被征服。原子弹还没有制成。世界还处在混乱之中。由于有了共同危险这一条主要纽带曾把伟大盟国联合起来,但是这条纽带已于一夜之间消失殆尽了。而在我看来,苏联的威胁已经取代了纳粹敌人的威胁,但是与之相抗衡的伙伴关系尚未形成。在国内,战时内阁赖以岿然不动的全国团结一致的基础,也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我们的力量,曾经战胜过这么许多风暴,在灿烂阳光下却不再能维持下去了。那么,我们又怎样能够达成最后的解决,而只有它才能使这场斗争的艰辛痛苦得到补偿?我心上丢不开那种恐惧,就是民主国家的胜利的军队即将解散,而真正的和最严峻的考验还在我们的前头。这一切我过去全见过。我记起将近三十年以前的欢乐的一天,那时我曾经同我的妻子驱车从军需部通过和今天相仿佛的热情沸腾的人群前往唐宁街,去向首相祝贺。那时候,像现在一样,我对于世界整个局势有一个理解,但是那时候至少没有足以使我们需要惧怕的强大的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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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主要考虑是三大国开一个会议,并且希望杜鲁门总统在赴会的路上会先到伦敦来一下。以后我们可以看到,各种大不相同的意见,正从华盛顿的各个有势力的方面冲着新总统提出。以前在雅尔塔我们注意到的那种心情和看法一直有所加强。有人主张,美国必须留神别让它自己被引入到任何反苏的行动中去。他们认为,这种反苏行动将激起英国的野心而在欧洲造成一条新的鸿沟。另一方面,正确的政策应当是美国站在英国和俄国之间,充当一个友好的调停者,甚或是一个仲裁者,力图缩小这两个国家之间关于波兰或奥地利的分歧,使问题得到解决,达成安定和幸福的和平,从而使美国得以集中兵力来对付日本。这些意见对于杜鲁门的压力一定是十分强大的。从他的历史上著名的行动表现来看,他的本能反应可能与此迥不相同。我当然无法衡量在我们最亲密的同盟者的神经中枢上起着作用的是哪些力量,虽然不久以后我对于它们有所意识。我只觉得拥有巨大声势的苏维埃和俄国帝国主义正朝着那些无能为力的国土上席卷而前。
显然首要的一个目标是必须同斯大林开一次会。在德国投降的三天以内,我打一个电报给总统:
首相致杜鲁门总统 1945年5月11日
我想我们应该联名或者同时分别地邀约斯大林于7月间在彼此同意的某一未遭破坏的德国城市同我们会见,召开一次三国会议。不应当在俄军目前占领地区中的任何地点会见。
我们已经两次奔走去会见他。由于我们所拥有的文明和各种技术器械,他们对我们还有所顾虑。但是一旦我们的军队解散,这种顾虑也将大大减少。
2.现在我还不知道我们的大选将在什么时候举行,但我认为只要公职需要,就不应该有任何理由因这事而影响你我的行动。如果你有意在7月初到这里来的话,英王陛下将向你发出最热诚的邀请,而你将受到不列颠民族的盛大欢迎。如果不是因为你提到贵国的会计年度〔6月30日〕关系,我本想建议在6月中举行,因为我觉得一分钟也不能轻易放过。然后,我们可以到商定好的德国的会晤地点去,慎重讨论最近将来世界上一些重大的问题。我当然要带着我国的两党代表,而且两党在外交事务上将说完全相同的话,因为我们是密切一致的。因此我力劝你在7月的最初几天里到这里来,然后我们一同到俄国占领区以外能吸引约大叔前往的任何最适宜的地点去同他会见。·同·时·我·殷·切·希·望·美·国·的·战·线·不·要·撤·离·现·经·一·致·同·意·的·战·术·战·线。①
①作者后来加的着重号。
3.我很难想象有什么事情能怂恿斯大林出来提议召开一个三国会议。但是我认为如果邀请他,他会答应来的。否则我们又应该怎么办?
4.我很高兴,你现在的意向仍然是坚持我们对雅尔塔协定的正确解释,并且对所有争执问题坚持近来所宣示的态度。
总统先生,在最近的两个月内,我们将决定世界上一些最重大的问题。我想补充一句,通过我们之间的相互通信,我已经得到了一种极大的信心。
5.按照你的希望,我们正在起草一份供我们三人之间讨论的问题一览表,这需要几天的工夫,一俟拟成,将立即送上。
他立刻回复道,他宁愿由斯大林来提议开会,他并且希望由我们的大使们去劝诱他作此提议。杜鲁门先生又说他和我应该分别前往出席会议,以避免“结成一伙”的嫌疑,等到会议结束以后,他希望前来英国访问,如果他的职务容许的话。
我不难看出这个电报所表达出来的不同的看法,但是我接受了总统所提出的程序。
首相致杜鲁门总统 1945年5月13日
F.D.R.①曾答应我在到法国去以前——或者,按现在说已经变为德国——他将先到英国来访问。如果你不到我们这边来,我们将感到失望。但是考虑到以后几个月的严重情况起见,任何礼节上的问题不应该妨碍事情的先后缓急的次序。因此我对于三国会议,希望愈快愈好,并且在哪里都可以。
①罗斯福姓名的 6.首相在过去多年中曾日夜奋斗,以求在俄国和大不列颠的人民之间建立真正的友谊。而且在他的权限范围之内,对于美国也是如此。在作这种努力中,他决心排除万难,坚持不懈。他绝不放弃一种令人满意的解决办法,既使苏联可以得到巨大的利益,同时又使现被红军蹂躏的许多国家和民族获得主权的独立和内政的自由。波兰的自由、独立和主权曾使不列颠人民为之而参战,尽管当时并无充分的准备。对已经更好地武装起来的这个民族和帝国来说,现在它更成为攸关荣誉的问题了。捷克斯洛伐克的权利在不列颠人民的心目中是十分珍视的。马札尔人在匈牙利的地位,经过许多世纪以来的千辛万苦方得维持过来,因而必须永远当作一个完整的欧洲实体。它现在被淹没于俄国的洪流之中,将来不免或者成为冲突的根源,或者出现亡国的景象,使每一颗高尚的心感到恐怖。奥地利和它的文化以及有历史性的首都维也纳,则应该成为欧洲的生活和进步的自由中心。
7.巴尔干国家经过了这么许多世纪的战争而保存下来,已经建立了它们自己的坚实的文明。南斯拉夫目前是被共产党训练出来的领袖铁托统治着,但他所以能获得权力,主要由于英美军队在意大利的进军。罗马尼亚和保加利亚的所以沉沦,主要由于这样的事实:它们紧邻苏俄而在几次战争中它们又都站到错误的一边。然而这些国家应有生存的权利。至于希腊,由于希腊人和英国军队的艰苦作战,已经为希腊人民赢得了这样的权利,能在即将到来的选举中,没有受人阻挠的恐惧,而在普选和不记名投票的基础上,表达他们对政体和政府的不受限制的、自由选择。
8.首相认为,如果为了想满足苏维埃共产党俄国的帝国主义要求而把这一切问题抛开不谈,那是不明智的。尽管首相多么希望能达成一种妥善、友好和持久的安排,并使世界组织得以成立并多少发挥实际作用,但他深信包含在上述摘要中的一些欧洲关系中的重大事项却不能加以忽视。因此他竭力主张(1)尽速开会;(2)三大国应以平等地位被邀参加。
他强调这一件事:大不列颠将不可能参加任何具有另一种性质的会议,当然由此而发生的争论还将使他不得不公开捍卫英王陛下政府所矢忠的政策。
总统以友好和谅解的精神接受了这个备忘录,并且在5月29日答复说,他正在考虑三国会议的可能的日期。
5月27日斯大林建议,而且我们的亲爱的朋友对于我们的正义观点并没有不予理会。
5月27日斯大林建议,“我们三个人”应该“在最近的将来”在柏林会见。我答复他,我将十分高兴在该城的残余部分见到他和总统,并且希望这个会议能在6月中旬举行。我现在接到下面一个电报:
斯大林元帅致首相 1945年5月30日
在我接到你的电报几小时后,霍普金斯先生曾来访,并且告诉我杜鲁门总统认为这次三国会议的最方便的日期是7月15日。我对于那个日期并无异议,如果你也同意的话。
敬致最良好的祝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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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就在杜鲁门总统派戴维斯先生来看我的时候,他已经让哈里·霍普金斯作为他的特使前往莫斯科再作一次尝试,以期在波兰问题上达成一种可以执行的协议。尽管身体很差,霍普金斯还是带了他的新婚夫人勇敢地启程前往莫斯科。他跟俄国的友谊是有名的,因此受到了一次极友好的欢迎。的确,第一次取得了一些进展。斯大林同意,按照我们对于雅尔塔协定的解释,邀请米科莱契克和他的同僚二人从伦敦到莫斯科去进行协商。他也同意从波兰国内邀请几个重要的非卢布林派的波兰人。
总统在给我的一份电报中说,他认为这是谈判中一个很令人鼓舞而积极的阶段。被捕的波兰领袖中大多数显然仅以非法使用无线电发报机的罪名被起诉,而且霍普金斯正在力劝斯大林答应给他们特赦,以便协商会议在尽可能良好的气氛之中进行。他请我力促米科莱契克接受斯大林的邀请。
我们当然同意这些建议,不论它们真有多大价值。
首相致杜鲁门总统 1945年6月4日
……我同意你的意见,霍普金斯的忠诚努力已经打开了僵局。如果目前不能取得更多的进展的话,我乐意看到在那种基础上把邀请书送给非卢布林派的波兰人。我也同意十五六名被捕的波兰人的问题,不应该阻碍这些讨论的开始。然而我们也不能中止为他们所作的努力。因此,我决意和你站在一起,或联名或分别地致电斯大林表示接受霍普金斯可能获得的最好的结果,当然,其条件是,一旦会谈重新开始,在邀请与会者的问题上,我们的大使们仍可敦促作出更多的改进。
虽然在目前这样做法是慎重而合适的,我深信你会同意,这些建议并没有比雅尔塔前进一步。它们只是在打开僵局上稍有前进,但是我们现在应该根据雅尔塔会议及其精神,使一个有代表性的波兰政府建立起来。我们所已经得到的只是对于在国外的波兰人方面有若干让步,使他们能参加预备会议,从而可能使卢布林政府作出一些改进。因此,我认为我们只能把这件事看成本来不应让我们去跋涉的漫长山路的一块里程碑而已。我想我们应该提防任何报纸的臆断,认为波兰问题已经解决,或者说西方民主国家跟苏联政府之间在这个问题上的纠葛已经远不止是缓和了。我们目前只能认为又出现了希望,还不能恣情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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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霍普金斯致贺。第二天他复电说:
十分感谢你的亲切的私人电报。
我希望你会同意:释放犯人〔十六个波兰犯人的释放〕只能列为一种提议,而不能当作此地开始协商的条件。我当竭尽我的一切可能,设法使这些人可以出狱,但是据我看来,更重要的事情是,使这些波兰人立刻一起到莫斯科来。
后面还有特殊语调的话:
今晨我将离开莫斯科,准备到柏林去略为观光一下,然后回国。这里事情还算解决得差强人意,艾夫里尔和我都觉得很有希望,至少这些犯人中有些人将得到释放。
我告诉你我对于“特赦”一词的意义毫无所知,并且希望英国内阁在这上面别花过多的时间去辩论。我对斯大林说过的仅仅是把这些可怜的波兰人释放出狱。如果你能找出“特赦”的专门定义,能不能请你告诉我?
我说服了米科莱契克到莫斯科去,结果是一个新的波兰临时政府建立起来了。根据杜鲁门的要求,这个政府在7月5日得到了英美两国的承认。很难看出我们还能作出什么更多的事来。五个月来,苏联人寸土必争。他们利用拖延的手法而达到目的。在这期间,贝鲁特领导下的卢布林政府,得到了俄国军队的实力支持,使他们能够完全控制波兰,时常厉行驱逐和清洗。他们始终不让我们的观察员进去,尽管他们曾经应允这样做。所有的波兰政党,除了他们自己的共产党傀儡以外,在新获承认的波兰临时政府中只占有毫无希望的少数。我们距离争取通过自由选举来表达波兰民族的意志的任何真正的有希望的努力还很远。但是还有一个希望——也是唯一的希望——就是从即将召开的“三大国”会议中可能得到一个真实而光荣的解决。到目前为止,我们所取得的结果只是像尘土一般微不足道,而这些就是今天关于波兰民族自由所能留给我们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