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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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斯特雷扎会议以来,墨索里尼企图征服阿比西尼亚的部署就日趋明显。对意大利这种侵略行为,英国的舆论显然是会加以反对的。在我们当中,那些认为希特勒的德国非特危害和平而且危害人类生存的人,都对当时被认为是一等强国的意大利竟然从我们这边倒向那边而感到焦虑。我记得有一次宴会,在座的有罗伯特·范西塔特爵士和达夫·库珀先生,那时库珀先生还只是一位次官,在这次宴会中,人们已明显地预见到欧洲均势上这种不幸的转变。大家提出一个计划,在我们当中请几位去见墨索里尼,对他说明,如果他发动侵略,在英国将会不可避免地产生什么结果。这件事情没有下文,即使去了也不一定有什么用处。墨索里尼像希特勒一样,以为英国是一个已被吓倒的、精神萎靡的老妇,即使在最坏的情况下,也只是吓人而已,无论如何也没有发动战争的能力。跟他要好的劳埃德勋爵曾注意到,当1933年牛津大学学生发表拒绝“为国王和祖国而战”的乔德决议时,曾给他留下多么深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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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1日,我在议会里表达了我的忧虑:
我们似乎已经给人一个印象,就是我们自己像一只挂上铃子的羊或一位向导一样,正在向前走,领导着欧洲舆论,去反对意大利对阿比西尼亚的野心。甚至有人建议我们采取单独行动。我听到外交大臣说,此说并无根据,才使我放心。我们必须尽我们的责任,然而我们必须只根据其他各国都承认的义务采取共同行动。我们并没有强大到可以去做全世界的立法者和发言人的地步。我们要尽我们的责任,但在这些问题上,我们不能被要求去做超出我们的责任的事情……
在现在,确实有一团乌云笼罩着英意两国的深交旧谊;这一团乌云,我看是不易消散的,虽然每一个人的确都希望它会消散。我们两国之间是有老交情的,而且我们不要忘记一件只有很少人知道的事实,就是在上一个世纪,当意大利加入三国同盟的时候,它特别地要在条约上规定,不论在任何情况下,同盟条约规定的义务不得导致它同英国之间的武装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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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间,外交大臣请我和反对党领袖分别到外交部看他。
关于这些磋商的事情,已由政府公布了。霍尔爵士对我说,意大利对阿比西尼亚的侵略,已引起日益加甚的焦虑,并且问我,应该准备怎么样来反对它。我在答复之前,希望能多了解一些在两位大臣领导下的外交部的内部的和个人的立场观点,便问到艾登的见解如何。霍尔说:“我去叫他来。”于是,几分钟后,艾登笑容可掬地来了,态度十分和气。我们进行了一次愉快的谈话。我说,我认为外交大臣·可·以·以·他·能·够·带·动·法·国·那·样·的·程·度·同·国·际·联·盟·一·起·来·反·对·意·大·利。但是我又说,他不应该给法国施加压力,因为法国同意大利订有军事条约,而且它还有对付德国的心事;所以在这种情势下,我并不认为法国会走得太远。于是我又谈到在勃伦纳山口的意大利军队,谈到没有防卫的法国南部防线以及其他军事形势。
一般地说,我坚决劝告各大臣不要使英国起带头作用,也不要过于突出地走在前面。我之所以如此,自然是因为感到德国的可怕和我国国防力量的减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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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935年的头几个月中,有人为了拥护集体安全和支持国际联盟盟约而组织了一次和平投票。这个计划受到国际联盟协会的赞许,但发起的人则基本上是由工党和自由党所支持的一个组织。所提的问题如下:
和平投票
一、英国是否应该仍为国际联盟的会员国?
二、你是否赞成用国际协定来实行全面裁军?
三、你是否赞成用国际协定来实行全面废除各国陆军和海军航空兵部队?
四、国际协定是否应该禁止为私人谋利的军火制造及其贩卖?
五、假使有一个国家坚持要进攻另一个国家,那么你认为其他国家是否应该联合起来采用(一)经济的及非军事的手段,或(二)必要时采用军事手段,来强迫他停止进攻?
6月27日宣布投票结果:一千一百多万人具名作肯定的答复。在起初,各部大臣对和平投票似乎有点误会。它的名称掩盖了它的目的。它显然是把裁减军备和抵抗侵略这两个互相矛盾的命题联在一起。有许多人认为它是和平运动的一部分。其实恰恰相反, 英国人喜欢过一种比我们德国人的标准更为舒适的生活,这并不是说英国人不能进行持久的努力,而是说,只要不损及他们个人的和国家的安全,他们总是极力避免进行这种努力的。他们掌握了生产手段和财富,使他们和我们大大不同,能在大约一个世纪之间多少是自动积累起他们的资本。
……在大战中,它只是在开始时有些犹豫,但终于表现出惊人的精力;可是在大战之后,在世界各地英国先生们却认为他们应该休息一下了。他们全面地解除了武装——在人民生活中甚至比陆军和海军中来得更为彻底。它甘心情愿放弃相当于两大国〔海军〕加起来的水平,接受同美国相等的地位……陆军怎样呢?空军又怎样呢?……为了建立地面的和空中的防卫力量,英国所需要的,不仅是金钱,最必需的是人,以及为了帝国国防所要付出的英国公民的生命。它的新的空军计划,共需要一万一千人,但实际上还缺七千人。还有,小规模的正规军也大量缺额,大约缺少一整个师。它的地方军(为业余军人而设的像安息日圣经学校一类)远远没有达到所规定的名额,无论如何不能算作有效的战斗力量。不久以前,鲍德温先生自己就说过,他无意把募兵制改为征兵制。
旋风正在震撼欧洲,而且的确也震撼整个世界,在这种情况下,采取一种以因循不决来取得成功的政策就难望顶住这个旋风。在英国,现在没有几个人能够从国家的立场而不是政党的立场对政府的优柔寡断和暧昧的态度表示愤慨,要求它对帝国在不知不觉中逐渐陷入的危险负起责任。英国群众对于政府所谓局势可以逐步改善,所谓用小规模的调整和审慎周到的策略就能恢复均势,似乎都深表赞同……。
今天,整个阿比西尼亚已不可改变地、全部地和最后地只属于意大利的了。在这种情况下,不论日内瓦和伦敦都深信,只有使用特殊的力量才能把意大利赶出阿比西尼亚,但是我们现在还没有看到有使用这种力量的权力和勇气。
所有这些话,都说得太正确了。英王陛下政府曾轻率地提出要维护伟大的世界事业。他们曾大言不惭地要领导五十个国家前进。可是,鲍德温先生遇到残酷的事实就退回来。长期以来,他们在制定政策时,与其说是考虑欧洲形势的实际情况,不如说是为了满足在国内舆论上有势力的分子。由于同意大利疏远,他们已打乱了欧洲的均势,而对阿比西尼亚却毫无帮助。他们使国际联盟遭到惨败,就算还没有使这个机构的生命力遭受致命打击的话,也至少使它大受摧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