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利用孔西台朗先生的三段论法的 在我的读者中,凡是不熟悉这个哲学术语的,一定会高兴听到我用几句话告诉他们这个标准是什么,因为它在我的著作中起着很大的作用。
按照那些哲学家的意见,确实性的标准一经发现,将成为确定一个见解、一个判断、一个理论是真是伪的颠扑不破的方法,差不多像用试金石来辨识黄金,像铁的接近磁石,或者说得更确切些,像我们应用证明来证实一个数学的运算那样。对社会来说,到现在为止,时间是被用来作为一种标准的。所以,原始的人们在看出他们在体力、英俊和劳动上并不都是相等的时候,曾经正确地断定他们有些人是天生要去履行简单的、普通的职能的;但是他们决定,而这就是错误的所在,同样这些智力较差的、天资比较有限的和个性较为软弱的人都注定要侍候别人;这就是说,当别人休息的时候他们必须劳动,并且必须以别人的意志为意志;从这种人与人之间天然存在着隶属关系的观念,就产生了家务操作,而这种原先是自愿地接受下来的工作在不知不觉中就变成可怕的奴役了。时间使这个错误比较容易为人所觉察,它已经引起了正义的呼声。各国在付出了代价之后,懂得了人对人的驯服是一个错误的观念、一种谬误的理论,它对奴隶主和奴隶都是有害的。可是,这种社会制度已经存在了几千年,有名的哲学家都曾为它辩护,甚至今天,在比较缓和的方式下,各种各样的诡辩家还在支持并称赞这种制度。但是经验正在使它趋于灭亡。
所以时间是各种社会的标准;如果从这方面看,历史就是根据归谬法的论证来确证人类的谬误的。
形而上学的学者所探求的标准,可能具有立刻辨明每一个见解究竟是真是伪的优点所以,例如在政治上、宗教上和道德上,真实的和有益的东西既然可以立即加以认识,我们就不必再去等待时间的惨痛经验了。显然,这样的一种秘密会致诡辩家于死命,——那一群可恶的家伙,他们在不同的名义下引起各国的好奇心,并且,由于很难分清他们巧妙地构成的学说中的真理和谬误,就把那些国家导入致命的冒险行动,扰乱它们的和平,使它们充满着这种异乎寻常的偏见。
直到今天为止,确实性的标准依然是一种不可思议的东西,这是由于接二连三地提出来的标准很多。有些人把感官的证明当作一种绝对的和确定不移的标准其他一些人则认为直觉是标准,这些人看中证据,那些人看中论据。拉门奈先生①断言,除了一般的理智以外,没有别的标准。在他以前,德·包纳德先生②认为他已经在语言中发见了标准。最近,布歇兹先生把道德提了出来;还有,折衷主义者为了把各种说法调和起来,就说:既然有多少特殊种类的知识就有多少标准,所以要想寻求一个绝对标准是荒谬的。
①斐利西德·罗贝尔·德·拉门奈(1782—1854),法国教士兼哲学家,《前途》和《人民制宪报》报刊的创办人,提倡在宗教问题上可以自由讨论的政策,遭到教士们的反对和谴责。他的卷帙巨大的哲学著作是《论对宗教问题的漠不关心》(共四卷)。——译者
②路易·加布里埃·德·包纳德子爵(1754—1840),法国政治家兼哲学家,法国革命时期逃亡国外,1806年回国,1806年在拿破仑手下任教育部长,主张极端的保守政策。——译者
关于所有这些假设,我们可以看出,感官的证明不是标准,因为那些只能使我们和现象发生关系的感官不能给我们·提供观念,直觉则需要外部的证实或客观的确实性;证明需有证据,而论据则需验证;一般的理智已经不止一次地发生错误;语言可以用来同样表达真或伪;道德像所有其他的项目一样,需要证明和定律;最后,折衷主义的想法是最不合理的,因为,如果我们一个标准也提不出来,那么说存在着几个标准是没有用处的。我非常担心人们会像看待点金石那样来看待标准;担心它将被认为不仅是无法兑现的并且是妄想的,因而终于被放弃掉。所以,我并不抱有已经找到了它的希望,可是我不能断言某一个比较有本领的人不会发现它。
不论关于一个标准或许多标准有怎样的说法,总还存在着一些证明的方法,当这些方法被应用于某些问题时,它们可以导致一些未知的真理的发见,阐明一些至今还没有想到的关系,并且可以把一种似非而是的论据提高到确实性的最高度。在这种情况下,要判断一个体系,就不能根据它的新奇,甚或不能根据它的内容,而是要根据它的方法。因此,评论家应该仿效最高法院的榜样,它对于所审询的案件,决不研究事实,而只是研究诉讼程序的形式。那么,那个诉讼程序的形式是什么呢?就是一种方法。
于是我就注意去查考,哲学在没有标准时借助于特殊的方法曾获得了怎样的成就,并且我必须说,虽然有人虚张声势地大声宣扬,我却发现不出它曾产生任何真有价值的东西;最后,在我对那哲学的废话感到厌烦时,我就决计重新去探求标准。我坦白承认,结果使我感到愧羞的是,这个愚蠢的行为持续了两年之久,到现在我还没有完全摆脱掉。这好比是大海捞针似的。我浪费了很多时间来一再考虑三段论法,像爬到梯子顶上那样上升到一个归纳过程的顶点,把一个命题插进两难论法,好像我能用筛子筛分抽象概念似的从事分解、区别、析离、否定、肯定、确认,而这种时间我是本来可以用来学习中国语或阿拉伯语的。
我选择了正义作为我的实验的题材。最后,经过了一千次的分解、重新合成和双重合成的过程之后,我在那分析钳锅的底部所找到的,不是确实性的标准,而是一篇形而上学政治经济学的论文,它所得出的结论的性质使我不去考虑用较为艺术的、或者您也可以说是较为明了的方式把这些结论发表出来。这本书在所有各阶级的思想上所产生的反应,使我认清了我们这个时代的精神,而并没有使我对于自己的文体所具有的那种慎重的和科学的晦涩感到遗憾。今天,当我的行为具有这种崇高德性的明显特征时,我怎么会不得不为了我的意向进行辩护的呢?
先生,您阅读过我的那本著作,您也了解我那本令人生厌的迂阔的著作的要旨。在考虑到人类的历次革命、帝国的兴亡、所有权的变迁以及正义和公理的不可胜数的形式时,我问道:“我们身受的祸害是我们作为人的处境所固有的呢,还是它们只是从一个错误中产生出来的呢?大家公认为社会上种种困难的根源的钱财不平等,是像有些人断言的那样,应归诸大自然的影响呢;抑或在劳动产品和土地的分配上可能发生了某种计算上的错误呢?每个劳动者所得到的,是否是他应得的全部和纯粹是他应得的部分呢?总之,在现今的劳动、工资和交换的情况下,难道没有一个人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吗?——帐目都是算得清清楚楚的吗?——社会的平衡没有问题吗?
于是我就着手做一种最辛苦的调查工作。必需整理简略的笔记,讨论互有矛盾的权利,答复吹毛求疵的断言,驳斥荒谬的主张,描述虚构的债务、不诚实的交易和欺诈的帐目。为了战胜诡辩者,我必须否认习惯的权威,查考立法者的论据,使科学反对科学本身。最后,所有这些事情做完之后,我还必须作出公平的判断。
因此,我把我的手放在心上,向上帝和人们声明,社会不平等的根源有三:1.集体财富的无偿地私有化;2.交换过程中的不平等;3.利润或收益权。
既然这三重的勒索方法就是财产所有权的本质,我就否认所有权的合法性,宣告它和窃盗是同一回事。
这就是我唯一的罪过。我曾对所有权进行研究;我曾寻找正义的标准;我曾证明的不是钱财平等的可能性而是它的必要性;我没有让我进行人身攻击,也没有让我打击政府,因为我比其他任何人都更加是政府的临时皈依者。如果有时我曾使用所有人这个名词,我是把它用来作为一个形而上的存在物的抽象名称,这个存在物的现实性生存在每一个人身上——不仅是在一小撮享有特权的人身上。
可是,我承认——因为我希望我的坦白自承是诚恳的——我的那本著作的一般语气曾经受到严厉的谴责。他们所不满意的,是一种与一个诚实人不相称的、对于讨论这样一个重要问题完全不相当的狂热和谩骂的气氛。
如果这个责备是有很好的根据(我既不可能否认它,也不可能承认它,因为在我自己的案件中,我是不能做裁判员的)的话,如果,我说,我应当受到这种责备的话,我就只能低首下心,承认我自己犯了一个无心的过错;因为我所能提出的唯一的辩解理由在性质上是不能公诸于世的。我所能说明的是,我比任何人更懂得不公正所造成的愤怒可以使一个作者在他的批评中变得多么粗暴和激烈。当一个人在二十年的辛勤劳动之后,仍然发见自己处于饥饿的边缘,并且这时突然在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语中、在一个计算的错误中发见那个使他和千百万同胞同受折磨的祸害的根源时,他是难以抑制自己不发出悲哀和惊愕的呼声的。
但是,先生,虽然我的粗鲁可能冒犯了骄傲,我却不是向骄傲道歉,而是向那些也许已经被我诽谤的无产者、向那些天真的人道歉的。我的愤怒的辩论可能对某些平和的人产生了不良的影响。某一个穷苦的劳动者(我的讥刺比我的论证的力量更使他受到感动)也许已经得出结论说,所有权是统治者对被统治者不断玩弄权术的结果,——这是我的著作本身就已痛加驳斥了的一个可悲的错误。我曾专门用两章来表明所有权是怎样从人类的个性和从个人与个人之间的比较中产生出来的。然后,我说明了所有权的永久性的限制;并且,在贯彻同样的思想时,我预言了所有权即将灭亡。因此《民主评论》的编辑们既然在其所写的经济学的论文中全部内容差不多都是从我这里抄袭去的,怎么敢说:“那些握有土地和其他生产资料的人或多或少是大规模盗窃行为中的蓄意的帮凶,他们是专门收受和分享赃物的人”呢?
所有人蓄意犯了盗窃的罪行?
这种杀人的语句从来没有见诸我的笔墨;我的心里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可怕的念头。谢天谢地!我不知道怎样去中伤我的同胞;我具有探求事理的强烈愿望,因此决不愿意相信犯罪的共谋。百万富翁并不比每天为了三角钱而工作的劳动者更受到所有权的腐蚀。在两方面,错误是相等的,意向也是相等的。以后果来说,虽然在前者是积极的,在后者是消极的,它也没有什么不同。我谴责了所有权:我没有指摘所有人,因为这样做是荒谬的;我感到难过的是,在我们中间存在着如此邪恶的意愿和如此紊乱的思想,以致他们只注意那种有助于他们实行奸计的事实。这就是我对于我的愤怒所感到的仅有的遗憾;这种愤怒虽然发泄得也许过于厉害,但它至少是诚实的,从它的根源上来看也是正当的。
可是,在我这篇自愿递交给伦理学学院的论文中,我曾经做了些什么呢?在我,从社会上那些不确实知道的事情中寻找一个定则时,我曾把一切次要的、目前争论得这样激烈和意见这样分歧的问题都追溯到一个基本的问题上去。这个问题就是所有权。
然后,在把所有现行的学说相互比照并从它们中间析解出它们的共同点时,我曾努力去发现那个在所有权观念中是必要的、不变的和绝对的因素;在经过可靠的验证之后,曾经断言这个观念可以归结到个人的和可以遗传的占有的观念;这种占有可以交换,但不能出让;以劳动为基础而不是以虚拟的占用或无益的空想为基础的。此外,我曾经说,这个占有的观念是我们的革命运动的结果,——所有的见解在逐渐抛弃了它们的矛盾因素以后向之集中的顶点。并且我曾力图用法律的精神、政治经济学、心理学和历史来证明这一点。
教会中的一个神父在写完了一篇关于天主教义的博学的诠释文章时,怀着满腔信诚的热情喊道,“如果我的宗教是虚妄的,那就应该由上帝负责(Domine,sierrorest,atedeceptisumus)。”完全像这个神学家一样,我可以说,“如果平等是无稽之谈,那么,我们的行动、思想和存在所依凭的上帝,用永恒的法律统治着社会的上帝,奖赏公正的国家并责罚所有人的上帝——就只有上帝是作恶者:上帝说了谎。不能把错误归罪于我。”
但是,如果我推论错了,那就应当给我指出错误,把我从错误中引导出来。这种麻烦肯定是值得的,我认为我应当得到这种待遇。没有剥夺权利的理由。因为,用那位不喜欢断头台的国民公会议员的话来说,处死不是答复。直到现在,我还坚持把我的著作看做是有用的、有社会意义的、对于国家的官员充满着教育意义的——总之,是值得奖赏和鼓励的。
因为有一个我所深信不疑的真理,——各国人民是依靠绝对观念而不是依靠大致是如此的和片面的观念生活的;所以需要有一些人能够把原理明确下来,或者至少能够在火热的争论中加以检验。法则就是这样,——首先是观念,纯粹的观念,关于上帝的法律的知识,理论:随后是缓步前进的、审慎的、注意事实的来龙去脉的实践过程;在趋向这个永恒的顶点时务必体会最高理性的指示。理论和实践的合作可以在人类中得到秩序的实现,——绝对真理。①
①一位给激进派报刊写稿的作者,路易·雷博先生,在他那本《当代改革家研究》的著作的序言中说:“谁不知道道德是相对的呢?除了少数很显著是出于本能的伟大的思想感情之外,人类行为的衡量尺度是随着国家和气候的不同而发生变化的,只有文明——种族的进步教育——能够导致普遍的德性……绝对存在不是我们的因事而异的和有限的本性所能理解的;绝对存在是上帝的秘密。”愿上帝使路易·雷博先生能够躲开邪恶!但是我不禁要指出,政治上一切变节者都是以否认绝对存在为出发点的,这种否认实际上就是否认真理。一个表示相信怀疑论的作家和激进的见解有什么共同之处呢?他对他的读者有什么话可说的呢?他有什么权利给当代的改革家作出判决呢?雷博先生以为摹仿一下法学家的一种由来已久的傲慢态度就显得更加聪明似的,并且以为可以用来作为辩解的理由。我们全都有这些弱点。但是使我感到惊奇的是,像雷博先生这种研究各种体系的绝顶聪明的人居然看不到他应当首先认识的事情——即,那些体系是人类的思想向绝对存在的迈进。
只要我们还活着,我们各人都被要求按力量的大小从事这一崇高的工作。它使我们担负的唯一的责任,就是不要通过隐瞒真理、使真理适应时代的风气或者为我们自己的利益而加以利用等办法来把真理据为己有。我经常想到这一如此重要和如此简单的良心的原则。
先生,请您确实想一想我本来可以做到而不愿去做的事情。我是根据最正当的假设推理的。当时什么东西阻止我在此后几年中把有关钱财平等的抽象学说隐瞒起来,同时阻止我批评宪法和法典;阻止我指出在现今或过去的法律中所存在的绝对的和偶然的因素、不变的和暂时的因素、永恒的和转瞬即逝的因素;阻止我建立一个新的立法体系并把这一屡毁屡建的社会大厦建立在一个坚固的基础之上呢?在我提出诡辩家的种种定义时,也许我没有清楚地指出他们的矛盾和不可靠性的根源并同时补充他们的结论的不足吧?也许我没有用大量的历史阐述来肯定这种工作吧?在这种阐述中,财产的专属作用和积累作用的原理、集体财富的私有化以及发生在交换中的根本弊害,本来可以被表明是暴政、战争和革命的经常的根源的。
您会说,“这本来是应该做的。”请您不要怀疑,先生,这样的工作所需要的不是天才而是耐心。既然有了我已经加以分析的社会经济的原理,我本来只要动手耕地并顺着畦沟前进就行了。法律的评论家觉得最难办的事情是确定正义的涵义:单是这件工作就需要较长的时间。啊,如果我曾遵循这种灿烂的方向,并曾像那燃烧着的灌木林里的人一样,有一天满脸兴奋地用深沉而庄严的口气,献给自己很多新的食物,那就会找到一些愚人来崇拜我,一些蠢物来赞美我,一些懦夫来把独裁者的职位奉献给我;因为,在群众痴迷的状态下,没有什么事情是办不到的。
但是,先生,在做了这种充满着傲慢和骄傲的业绩之后,据您看来我在上帝的法庭上和自由人的判断中会受到什么奖赏呢?先生,死亡和永恒的斥责!
所以,当我看到了真情实况,我就立即把它说了出来,只是为了使它得到适当的表达才耽搁了一段时间。我指出了错误,以便让每一个人自行改正并使他自己在工作上做出更大的贡献。我曾说存在着一个新的政治因素,以便我的伙伴们在改正的过程中同心协力地加以发展时,能够更迅速地达到原理的统一,而只有这种统一才能保证社会过更美好的日子。我当时希望,即使不是为了我的那本著作,也至少为了我的值得表扬的行为,可以得到共和主义者一次小小的热烈欢呼。可是,您瞧!新闻记者攻击我,学院的院士咒骂我,政治冒险家(哎哟!)认为只要表明他们与我不同就可以使自己为人所原谅!我列出一个可以据以科学地改造整个社会大厦的公式,可是最果断的人责备我只能从事破坏。其余的人轻视我,因为我是一个无名小卒。当那篇《论所有权》的文章落到革新派的阵营中去的时候,有人问道:“谁的言论?是阿拉哥吗?是拉门奈吗?是米歇尔·德·布尔奇呢还是加尔尼埃-巴杰斯呢?”当他们听到的是一个新人的姓名时,他们就会回答说:“我们不认识他。”这样,思想的垄断,理智的所有权,就不但压迫着资产阶级,也压迫着无产阶级。对于恶人的崇拜甚至在犹太神堂的台阶上也是占着优势的。
但是,我在这里说的什么呀?如果我责备那些可怜虫,就让上帝叫我遭殃吧!啊!让我们不要轻视那些宅心仁厚的人;他们在爱国热情的激动下,总是匆忙地把他们领袖的言论和真理等同起来的。让我们宁可鼓励他们的天真的轻信,愉快地和温和地启发他们的可贵的真诚,留下箭来去射那些自以为了不起的人们,那些人总是夸奖自己的天才,用各种不同的话来笼络人民,为的是好去统治他们。
仅仅是由于这些原因,我不得不对《人民报》(1840年10月11日出版)关于所有权问题所得出的奇特而肤浅的结论提出反驳。因此,我撇开那位记者而只对他的读者发言。我希望,如果在群众面前我不提起某一个人的话,那个作者的自尊心不致受到冒犯。
你们,《人民报》的无产者说,“就是因为存在着人和物品的缘故,所以总会有一些愿意占有物品的人;因此什么东西都摧毁不了所有权。”
在这样说的时候,你们就不知不觉地完全按照古尚先生的方式进行辩论,因为他总是从占有推论到所有权上去的。可是这个巧合并不使我惊奇。古尚先生是一位颇有才智的哲学家,而你们这些无产者,则具有更多的智力。当然,即便是对于一个哲学家来说,成为你们犯错误的同伴也是荣幸的。
所有权一词原来是特有的或个人的占有的同义词。它表示每一个人使用一件物品的特殊权利。但是,当这种对于其他享有用益权的人来说虽然是不起作用的(如果我可以这样说的话)权利,却变得活泼和居于首要地位的时候,——也就是说,如果享有用益权的人把他的亲自使用物品的权利变成由他邻人的劳动来利用该项物品的权利,——那么所有权就改变了它的性质,它的概念也变得复杂了。法学家对于这一点是知道得很清楚的,但他们不是像理所当然的那样去反对这种利润的积累,却全盘地加以接受和承认。由于租佃权必然包含着使用权——换句话说,根据大者包括小者的原则,利用一个奴隶的劳动来耕种土地的权利包括着一个人自己来加以耕种的权力——所有权这个名称就专门被用来代表这种双重的权利,而占有这一名称则被用来代表使用权。由此,所有权便开始叫做完善的权利、支配的权利、高超的权利、英雄的或罗马公民的荣誉权利,——拉丁文是Jusperfectum,jusoptimum,jusquiritarium,jusdominii——同时占有则与田地的租赁相同化了。
现在,所有的哲学家都承认,个人占有是根据公道或者说得更确切些是根据自然的必要而存在的,并且是不难加以证明的;但是当我们摹仿古尚先生的说法而认为占有是所有权的基础时,我们就陷入所谓含糊的说得更确切些就是模棱两可的诡辩(sopismaamphibolivmbiguitatis)中去了;这种诡辩在于用一种双关语来改变那个意义。
人们往往自以为十分渊博,因为借助于一些具有极度概括性的辞句,他们就好像上升到绝对观念的顶点,从而欺骗那些没有经验的人;并且,更糟糕的是,这就是普通所说的检验的抽象概念。但是通过相同事实的比较而形成的抽象概念是一回事,而从同一名词的不同意义推论出来的抽象概念却完全是另一回事。前者提供普遍的观念、定理、定律;后者则表示各种观念产生过程的次序。我们的一切谬误都是由于经常混淆这两种抽象概念而造成的。在这方面,语言和哲学都同样是有缺点的。一个成语愈不普通,它的措辞愈是晦涩,它就成为愈加丰富的产生错误的源泉:一个哲学家的诡辩的程度是与他对于任何可以消灭语言中的这种缺点的方法的无知成正比的。如果有一天能发现那种用科学方法纠正语言的谬误的技巧,那么哲学就找到了它的确实性的标准了。
现在,既然所有权和占有之间的区别已得到了很好的证明,并且根据我刚才举出的理由,前者必然会消灭这一点也已得到了解决,那么,为了恢复一个语源的微不足道的利益,难道最好是把所有权这个词保留下来吗?我认为这样做是很不聪明的,并且我愿意说明理由。我从《人民报》上摘录了下列的一段文字:
“限制所有权,规定取得、占有和遗传财产的条件的权是属于立法机关的……无可否认,继承、查定税额、商业、工业、劳动和工资需要极重要的修正。”
无产者们,你们希望限制所有权;那就是说你们希望摧毁所有权,把它变为占有权。因为,未经所有人的同意就去限制所有权,那就是否认所有权;使雇员和所有人联合起来,那就是摧毁高超的权利;取消甚或一般地限制田租、房租、收入和收益,那就是消灭完善的所有权。那么,当你们为了建立平等而以这种值得赞扬的热忱辛勤工作时,你们为什么要保留这样一个辞句,即它的模棱两可的意义永远会是你们成功道路上的障碍的辞句呢?
从这里你们就可以看出我们所以不但要抛弃财产这个东西、而且还要抛弃其名称的 那么,为什么被当作思想家的拉门奈先生会有这种非常平庸的性格,一种在发表《论漠不关心》时就已流露出来的平庸的性格呢?这是因为(好好地记住这一点,无产者们!)大自然并不创造真正十全十美的人,某些才能的发展差不多总是排斥相反才能的同等发展的;这是因为拉门奈先生显然是个诗人,一个多情善感的人。你们看看他的文笔,——华丽、响亮、生动、热情,充满着夸张和谩骂,——就可以相信,具有这种文笔的人决不会是一个真正的形而上学理论家。这种谁都赞美的丰富的表达方式和例证,在拉门奈先生那里变成他在哲学上虚弱无力的不可救药的病根。他那流畅的语言和容易感动的天性使他的想像力误入歧途,因此,当他不过是在重复他自己的话语时,他却认为他在推理,并且往往把一个描写当作是逻辑上的一个推论。他对于具体观念的厌恶,他的分析能力的薄弱,他对空泛的类推、文字上的抽象描写、假设的广泛应用、总之对于各种实体的十分明显的爱好,也是由这方面产生的。
此外,拉门奈先生整个的一生就是他的非哲学天才的确凿的证明。他甚至信奉神秘主义,成为一个热烈的教皇全权论者、一个偏狭的神权政治论者;起初,他受到了盛行于本世纪初期的宗教反动和文学理论的双重影响,接着又退回到中世纪和格雷哥里七世的时代去;然后他突然变成一个进步的基督教徒和一个民主主义者,逐渐倾向于唯理主义并且最后陷入于自然神论。现在,人人都在活板门那里等待着。就我来说,虽然我不能保险,我却倾向于认为已经被怀疑论所迷惑的拉门奈先生将在一种漠然无动于衷的状态中死亡。他对自己早期发表的论文之所以有这种赎罪的举动,是由于个人的理由和有计划的怀疑。
有人曾经认为,拉门奈先生虽然有时提倡神权政治论,有时提倡普遍的民主政治,但始终是前后一致的;又说,他在不同的名义下,始终一贯地寻求同一的东西——统一性。这是替一个在自相矛盾的行为中当场被拆穿的作者所做的可怜的辩解!一个先后充当过路易十六专制政治下的臣仆、和罗伯斯比尔在一起的煽动家、皇帝的朝臣、复辟时期十五年中的顽固分子、1830年以来的保守分子,竟敢说他自己以前只希望一件事——公共秩序——,对于这样的人能够有什么想法呢?难道不应该把他十足当做是一切党派的叛徒吗?公共秩序、统一、全世界的福利、社会的和谐、各国之间的团结——关于这些事项中的任何一项,不可能有不同的见解。人人都希望取得这些事项;政论家的身分只是决定于他为了取得这些事项而提出的方法。但是为什么希望拉门奈先生具有一种他自己所否认的见解上的坚定性呢?他不是说过“思想是没有法律的;我今天所相信的东西就是我昨天所不相信的;我不知道明天我会不会相信它”这类的话吗?
不;既然所有的才干和才能永远不会结合在一个人身上,在人们中间就不会有真正的优越性。这一个人具有思考的能力,那一个人具有风采和想像力,另一个人则具有工业和商业上的才干。由于我们的本性和所受的教育,我们不过只拥有一些相当有限的特殊才能,这些才能在深度和强度上增加得愈大,也就愈加成为必要。才能像机能一样是互为补充的,谁敢把它们分成等级呢?根据他的存在和发展的规律来看,天才愈是优秀,他就愈加仰赖于把他创造出来的社会。谁敢使光荣的儿童成为一个神呢?
“造就人的不是力气,”市集上的一个大力士对着惊奇的观众说,“而是性格。”那个只有体力的人轻视力气。无产者们,这是一个很好的教训;我们应当通过它而有所收获。造就人的不是才干(这也是一种力),不是知识,不是美。这是精神、勇气、意志、德性。现在,如果在使我们成为人的方面我们是平等的话,次要才能的偶然的分配情况怎能毁损我们的人格呢?
请你们记住,特权自然地和不可避免地是弱者的命运;不要被那种伴随着某些才干的声名所欺骗;这些才干的最大的价值在于它们的稀有性,以及一种长期的和辛苦的学习过程。对于拉门奈先生来说,背诵一篇攻击别人的演说或者按照柏拉图的风格吟咏一首人道主义的短诗,比发见一个有用的真理较为容易;对于一个经济学家来说,应用生产和分配的规律,比写出十行具有拉门奈先生的风格的文章较为容易;对于他们双方来讲,说比做来得容易。那么,既然你们用双手从事劳动,只有你们是真正的创造者,为什么你们希望我来承认你们的劣等性呢?但是,我在说些什么呀?是的,你们是劣等的,因为你们缺乏德性和意志!你们虽然准备去从事劳动和进行斗争,但当自由和平等成为问题时,你们是既没有勇气又没有性格的!
在他那本论《国家和政府》的小册子的序言中,以及他在陪审团面前所作的辩护中,拉门奈先生坦白地承认自己是财产的拥护者。由于体恤那位作者和他的不幸,我将不去描述这个声明并且不去研究这两篇可悲的作品。拉门奈先生好像只是一个准激进党的工具,这个党派为了利用他而恭维他,并不照顾到一个荣誉的、但从此以后失去力量的老年人。这种信仰的表示有什么意义呢?从《前途》的 “致内政部大臣阁下:——
“大臣先生,——当国王宣布创办模范国营工厂的敕令在《通报》上披露的那一天,下列为数一万的签名人都愿前往杜伊勒里王宫,并在那里用他们肺部的全部力量,高呼‘路易-菲力浦万岁!’
“在《通报》告知公众这个请愿书遭到拒绝的那一天,下列为数一万的签名人将在他们的内心悄悄地说,‘打倒路易-菲力浦!’”
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这样的请愿书会产生一些效果的。①因人民的欢呼而感到的愉快将是值得牺牲几百万法郎的。他们之所以不孚众望,是颇有渊源的!所以,如果这个民族,在恢复了它的1830年的希望之后,觉得有责任来遵守它的诺言,——它是会遵守的,因为这个民族所说的话,像上帝的话一样,是神圣的,——我说,如果这个民族用这一行动和那具有爱国心的君主政体达成和解,从而把它的欢呼和誓愿带到王座跟前,并且在那庄严的时刻推举我去以它的名义发言,那么下面就是我发言的内容:——
①人们不断地说,选举的改革不是目的,而是手段。这是没有疑问的;但是目的是什么呢?为什么不对它的目标提供一个毫不含糊的解释呢?如果人民事先不知道他们选举代表的宗旨以及他们委托给那些代表的任务的目标,他们怎能选择自己的代表呢?
但是,据说,那些被人民选举出来的人的工作本身就是去找出改革的目标。
这是一种诡辩。什么东西会阻碍那些将来可能当选的人首先去寻求这个目标,然后,在他们找到以后,又使他们不能让人民知道这个目标呢?改革家们说得好,如果改革选举的目标仍然是很不明确的话,那么这种改革不过是把权力从一些小暴君的手中移转到另外一些暴君手中的手段。我们已经知道,一个民族由于贸然相信它只是在遵从它自己的法律,可能受到怎样的压迫。在一切国家中,普选的历史就是自由权被群众和在群众的名义下受到限制的历史。
还有,如果选举改革在其目前形式下是合理的、可以行得通的、可以为纯洁的良心和正直的思想所接受的话,那么支持它的人即使对它的目标是无知的,或许还是可以原谅的。但是,不;那个请愿书的原文什么也没有确定,没有作出任何区别,也不要求条件和保证;它确定了没有义务的权利。“每一个法国人是选举人和公职候选人。”好像就是说:“每一把刺刀都是有智慧的,每一个野蛮人都是文明的,每一个奴隶都是自由的。”以它空泛的概论来说,那个改革的请愿书是抽象概念中最薄弱的,或者可以说是最高形式的政治背叛。因此,开明的爱国者们彼此互不信任和互相轻视。当今最激进的作家,——他的经济学说和社会学说都无可比拟地是最先进的,——勒鲁先生采取了反对普选和民主政府的大胆立场,并且写了一篇批评卢梭的极深刻的文章。这无疑地说明了勒鲁先生何以不再成为《国民报》的哲学家的缘由。这个报纸像拿破仑一样,不喜欢思想家。可是,《国民报》应当懂得,谁反对思想,谁就会被思想所消灭。
“陛下,——这是全国人民愿意向您陛下所说的话:
“啊,国王!您知道要赢得公民们的赞扬必须拿出多大的代价。您是否愿意我们今后把‘如果我们帮助国王,国王会就会帮助我们’作为我们的口号呢?您是否希望人民高呼‘国王和法兰西民族’呢?那就抛弃这些贪婪的银行家、这些爱好争吵的律师、这些卑鄙的资产阶级、这些丑恶的作家、这些可耻的人吧。陛下,所有这些人都恨您,他们不过是因为惧怕我们才继续支持您。完成我们那些君王的事业吧;扫除贵族和特权吧,征求这些忠实的无产者的和全国的意见吧,只有他们能够尊崇一个君王并诚恳地高呼,‘国王万岁!’。”
先生,其余我要说的话是专对您个人说的;别人是不会了解我的。我知道您不但是个经济学家,而且还是一个共和主义者,并且您一想到要向当局提出一个默认路易-菲力浦政府的请愿书,您的爱国心就会感到厌恶。“国营工厂!最好能设立这样的机构,”您想道,“但爱国人士是决不愿意从一个贵族政府,也决不愿意通过一个国王的恩典而接受它们的。”无疑地,您的旧日的偏见又死灰复燃了,并且您现在只把我当做一个诡辩家,认为我随时准备向当权者献媚,正像随时准备把平等和博爱的原则推向极端,从而使它们遭到污辱一样。
我该同您说些什么呢?……由于我居然这样轻率地损害我那些学说的前途,这种归诸于我的巧妙的诡辩实际上一定是完全无足轻重的事,或者就是我的信念一定是十分坚定,以致剥夺了我的自由意志。
但是,不必再进一步强调在行政权和人民之间有妥协的必要,据我看来,先生,您在怀疑我的爱国心时,好像在推理上完全没有定见,您的判断也好像是极其卤莽的。先生,您固然表面上为政府和所有权进行辩护,却被容许成为一个共和主义者、改革家、傅立叶主义者等等;相反地,当我显然只要求在公共经济方面稍稍有一点改革时,我就被判定是一个保守分子和当今朝廷的朋友。我不能给自己解说得更清楚了。我十分坚定地相信既成事实和现有政府形式的原理,因此,我认为与其摧毁现存的东西并把过去的事情重新从头做起,还不如纠正每一件事情而使之合理化。的确,我所建议的那些纠正措施虽然注意形式,最后却是有助于改变所纠正的事情的本质的。谁能否认这一点呢?但这正就是构成我的维持现状说的东西。我不和象征、表象或幻象开战。我尊崇稻草人并屈服于吓人的东西。一方面,我要求让所有权原样不动,但各种资本的利息必须逐步减低并最后加以废除。另一方面,我要求让宪章保持现状,但方法必须应用到行政部门和政策中去。就是这一些。可是,在服从现存的一切时,虽然我并不对此感到满足,我却力求遵从已经建立起来的秩序,并把属于凯撒的东西归还给凯撒。比如说,难道可以认为我喜欢所有权吗?……很好;我有一些债权人,我每年要忠实地向他们偿付一大笔利息,这一事实就证明我自己是一个所有人并对收益权表示敬意。对政治学来说也是一样。既然我们是一个君主国,我就宁愿高呼“国王万岁”,而不愿受到死亡的痛苦;可是这并不能使我不提出要求,全国人民的一定不移的、不可侵犯的、世袭的代表应当和无产者采取一致行动来反对特权阶级;总之,国王应当成为激进党的领袖。这样一来,我们这些无产者就可以得到一切;并且我确信,以此为代价,路易-菲力浦也许就可以为他的家族获得共和国的永久的总统的职位。这便是为什么我要这样思考的缘故。
如果在法国只存在着一个重大的、职能上的不平等,而这位公职人员的责任既然是一年到头在客满的宫廷中接待学者、艺术家、军人、议员、监察官等等,那么显而易见,他们任上的开支就应该是国家的开支;并且,由于把宫廷的费用转变为由消费群众来享受的费用,我所说的那种重大的不平等就会和全国人民构成一个等式。对于这一点,没有一个经济学家是需要加以论证的。因此,既然不可能再规定新的不平等,那就不必再害怕宗派、弄臣和亲王的采地了。作为国王来说,这位国王就会有一些朋友(从未听到过的事情),但是不会有家族。如果他的亲属或亲戚——直系亲属和其他的血亲(Agnatsetcognats)——是愚蠢的,那么他们对他来说是无足轻重的;并且,除了法定继承人之外,在任何情况下,甚至在宫廷中,他们也不会比其他的人享受更多的特权。不会再有族阀主义,不会再有偏私,也不会再有卑鄙的行为了。除非是由于职务上的需要或由于特殊荣誉而有此必要,谁也不能到宫中去;既然所有的地位都是平等的,所有的职务都是同样地受到尊敬的,所以除了功勋和德行的竞赛之外,不会再有别的竞赛。我希望法国国王能够毫无愧色地说,“我的兄弟是园丁,我的嫂子是挤牛奶的,我的儿子是太子,我的儿子是铁匠。”他的女儿很可以是一个艺术家。这会是美好的,先生:这会是高贵的;除非是一个小丑,谁也不会不理解这一点。
这样,我已经开始想到,王权的种种形式是可以使其与平等的要求相符合的,并且已经给我的共和主义精神赋有一种君主政体的形式。我已经看出,法国决没有像一般人所想像的那样多的民主主义者,并且我已经和君主政治妥协了。可是我并不是说,如果法国需要一个共和国的话,我就不能使我自己适应得一样好,甚或更好些。从本性上,我讨厌一切特殊荣誉的标记、十字勋章、金绶带、制服、礼服、爵位等等,尤其是检阅仪式。如果我能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那就没有一个将军应该和士兵有所区别,也没有一个法国参议员可以和农民有所区别。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参加过检阅典礼呢?因为我可以愉快地说,先生,我是国家保安队的一个兵士;世界上除了这个之外我没有别的东西了。因为检阅典礼总是在我所不喜欢的地方举行的,因为他们派了蠢材来充当我不得不唯命是从的军官。您知道,——这不是我历史上最出色的,——虽然我具有保守见解,我的一生是对于共和国的永久的牺牲。
可是,我不知道这种愚直的作风是否能迎合法国人的虚荣心,以及那种使法兰西民族成为世界上最轻浮的民族的对于荣誉和谄媚的过度的爱好。拉马丁先生在《对波拿巴的考察》这部巨著中,把法国人叫做布鲁土斯之流的民族。我们不过是纳尔西苏斯之流的民族。在1789年以前,我们具有贵族的血统;那时每一个资产阶级分子都看不起平民,都希望自己成为贵族。后来,特殊荣誉就以财富为基础了,资产阶级由于羡慕贵族阶级并对自己的钱财感到骄傲,便利用1830年来提高有钱的贵族阶级而决不是自由的地位。当通过事变的力量和社会的自然规律(对于这些规律的发展,法兰西提供了充分自由活动的余地),平等得以在职能上和钱财上建立起来的时候,美男子和美女、学者和艺术家就会组织新的阶级。在这高卢族的国土中存在着追求名声和荣誉的普遍的和固有的欲望。我们必须有一些特殊的荣誉,不论它们是什么——贵族阶级、财富、才干、美貌或衣着。我疑心阿拉哥和加尔尼埃-巴杰斯先生具有贵族的风度,并且我想像到,我们那些伟大的新闻记者在他们的专栏中固然对人民非常客气,却在他们的印刷所里对排字工人拳打脚踢。
《国民报》在谈到卡勒尔时曾说,“这个人我们已经宣告为第一执政!……”君主政治的原则依然盘踞在我们那些民主主义者的心中,他们需要普选是为了使自己成为国王,这难道不是实情么?既然《国民报》因为比《辩论日报》抱有更确定的见解而感到自豪,我就可以推断,由于阿尔芒·卡勒尔已经去世,现在该由阿尔芒·马拉斯特先生当第一执政,加尔尼埃-巴杰斯先生当第二执政了。在无论什么事情上,议会议员必须对新闻记者让步。我不谈阿拉哥先生,因为我相信,尽管有人诽谤,从学问上说他充任执政是游刃有余的。这样也好。虽然我们拥有执政,我们的地位没有改变多少。倘使那两位指定的执政,阿尔芒·马拉斯特和加尔尼埃-巴杰斯先生,在开始就任时宣誓废止所有权并决不高傲的话,我准备把我的那一份主权让给他们。
老是许多诺言!老是许多誓约!当国王们发假誓的时候,为什么人民要信任讲坛上的话呢?唉!像在约翰王的时代那样,君王们的嘴里再也没有真话和实话了。整个的上议院已经犯了重罪,并且,由于某种不可理解的原因,统治者的利益永远是和被统治者的利益相冲突的,所以议会连绵不绝,而全国人民则死于饥饿。不,不!再也不要保护者了,再也不要皇帝了,再也不要执政了。我们与其通过代理人,还不如自己来处理自己的事务吧。我们与其向垄断者乞求,还不如把我们的各种工业联合起来吧;既然共和国不能缺少德性,我们就该为我们的改革而努力。
所以,这就是我行为的方针,我对无产者宣传解放;对劳动者宣传联合;对有钱的人宣传平等。我不遗余力地用一切手段,——言语、笔墨、印刷品,——通过行为和榜样,把革命推向前进。我的一生是一种继续不断的宣传者的生活。
是的,我是一个改革者;这话我是老老实实地从内心说出来的;并且,免得我以后再由于我的自负而受到责备,我希望改变世界。这个空想很可能是从一种也许已经变成狂谵的热烈的自豪感中产生出来的;但至少可以承认,我有很多同伴,并且我的疯狂不是一种偏执狂。今天,人人都愿意被当作是贝朗热①笔下的狂人中的一个。且不说充斥在我们街道上和工厂中的巴贝夫之流、马拉之流和罗伯斯比尔之流,古代的一切伟大的改革家又都在我们这个时代的最著名的人物身上复活了。一个是耶稣基督,另一个是摩西,第三个是穆罕默德:这个是奥尔菲斯,那个是柏拉图或毕达哥拉斯。格雷哥里第七同福音传道师和使徒们都一起从坟墓中出来了;结果可能发现,连我都是那个从主人家里逃出来以后立即由圣保罗任命为主教兼改革家的奴隶。至于贞女和圣女,她们天天被盼望着,目前我们却只有一些阿斯贝夏②和娼妓。
①比埃尔·贝朗热(1780—1857),法国抒情诗人,在政治见解上同情自由派。——译者
②公元前五世纪的希腊美女。——译者
在各种疾病方面,病的征候是随着气质而发生变动的,同样地,我的疯狂也有它独特的情况和与众不同的特征。
一般说来,改革家们是爱惜他们的地位的;他们不能容忍竞争的对手,他们不要伙伴;他们有门徒而没有协作者。相反地,我却希望把我的热情传给别人,并尽量使它带有传染性。我希望大家都成为像我自己这样的改革家,为的是可以不再产生宗派;同时希望基督、非基督和伪基督都被迫去互相了解和取得一致的意见。
而且,每一个改革家是一个魔术家,或者至少是希望成为一个魔术家的。所以摩西、耶稣基督和使徒们都用奇迹来证实他们的使命。穆罕默德在努力完成了一些奇迹之后,对这些奇迹加以嘲笑。较为狡猾的傅立叶答应在地球上布满法郎斯特尔时给予我们奇迹。至于我自己,我对奇迹像对权威那样抱有重大的厌恶心情,而目的只在于逻辑。所以我不断地探求确实性的标准。我努力从事于思想的改造。如果他们觉得我枯燥而严肃,那是没有关系的。我立意要通过勇敢的斗争来克敌致胜,或者在攻击中死亡;无论是谁要来为所有权辩护,我发誓要迫使他像孔西台朗先生那样来进行辩论或者像特罗普隆先生那样来用哲理推究。
最后,——这就是我和我的那些同行大相径庭的地方,——我不相信为了达到平等,就有必要把什么事情都颠倒过来。据我看来,主张只有来一次彻底的毁灭才能导致改革这一意见,乃是构造一个三段论法,是在未知的领域中寻找真理。我是赞成概括、归纳和进步的。我认为一般的剥夺所有权是不可能的:从那一点着手,普遍联合的问题在我看来似乎是难以解释的。所有权是像希腊神话中大力士赫克里斯所杀死的那条龙似的;要摧毁它,必须抓住它的尾巴而不是抓住它的头,——那就是说,要抓住利润和利息。
我就此打住了。我所说的话足以使任何能够阅读和了解的人感到满意。政府能够用来挫败阴谋和解散党派的最可靠的办法就是占有科学,在一个已经可以觉察得出的距离上给全国人士指出那正在升起的平等旗帜;对那些讲坛上的和报纸上的政客(他们的无益的争论已经使我们付出了昂贵的代价)说,“你们虽然对于废除所有权盲无所知,却在向前猛冲;但政府是睁着眼睛前进的。你们用横蛮无理的和不诚实的争论来促进未来;但政府是知道这个未来的,它用一种巧妙的和和平的转变把你们引导到那里去。在作为各文明国家的指导者和模范的法国重新获得它的地位和合法势力以前,目前的这一代人还不会雕零哩。”
但是,唉!那个政府本身——应该由谁去开导它呢?对于平等的学说,甚至最豁达的人都是不敢承认它的可怕的但明确的公式的,那么,谁能诱导政府来接受这个学说呢?……当我想到,有三个人——是的,这三个人以教导和解释为己任——就足以使舆论活跃起来,就足以改变信仰和确定命运的时候,我感到浑身发抖。那三个人是否能找到呢?……
我们能否抱有希望呢?对于那些统治着我们的人,我们应该有怎样的想法?在无产者所活动的伤心世界里,在对当权者的意向毫无所知的地方,我们可以说绝望的情绪占着优势。但是您,先生,——由于职务上的关系您是属于官方世界的;人民认为您是他们最高尚的朋友而把所有权看作他们最狡黠的敌人——对于我们的那些议会议员、大臣和我们的国王,您将说些什么呢?您相信当局对我们是友善的么?那就让政府来表明它的立场吧;如果它表示相信平等,我就无话可说了。不然的话,我将继续作战;对方表现得愈加固执和愈加怀有恶意,我一定要愈加再接再厉地提高我的毅力和胆量。以前我曾经说过,我现在再重复声明,——我没有对着短剑和骷髅,在墓窟的恐怖环境中在血肉模糊的人们面前发誓;但是我曾对着我的良心宣誓,我一定要追击所有权,既不让它得到安宁,也不让它得到休息,直到我看见它到处受到诅咒为止。关于所有权,我已经发表的话还不到我要说的一半,并且最精采的部分也还没有发表出来。如果有谁不是用退却而是用其他方法战斗的话,那就让所有权的随从武士准备每天经受一次新的示威和控诉吧;让他们不是披挂着诡辩而是武装着理智和知识走进决斗场中来吧,因为最后总会得出公平的判断的。
“我们必须享有自由,才能明白事理。单有自由就够了;但必须是那种对一切公共事务能运用理智的自由。
“可是我们还从各方面听到各种各样的、各级的当权者在叫喊:‘不要讲道理!’
“如果要求有区别的话,这里就是:——
“理智用之于公,永远应该是自由的,但用之于私则永远应当加以严格的限制。所谓用之于公,我是指用在科学和文学方面而言;所谓用之于私,就是指那种可能被民政官员或国家公务员利用的理智而说的。既然政府机器必须使之运转,以保障统一和达到我们的目的,我们就不应进行推理;我们必须服从。但是,根据这一观点而必须消极服从的同一个人,有权以公民和学者的资格发言。他可以诉诸公众,把他对于四周或他上面的等级中所发生的事件的看法向公众提出,但要注意避免那种应该受到惩罚的冒犯行为。
“所以,你愿意怎样推理就怎样推理吧;但是必须服从。”(康德:《略论思想自由和出版自由》。狄索的译文。)
那位伟大哲学家的这些话概括地给我说明了我的义务。我曾把标题为《什么是所有权?》的这本著作的再版工作拖延下来,以便把辩论提高到哲学的高度,而可笑的吵闹已经把它从这个高度拉下来了;同时也希望通过一种对问题的新的提法,我可以打消善良公民们的疑惧。现在我重新开始把我的理智用之于公,并使真理得到充分的发挥。关于所有权的第一篇论文的第二版将在这封信发表之后立即付印。在另外发表任何东西以前,我将等待我的评论家的批评以及人民和平等的朋友们的合作。
到现在为止,我的言论是以我自己的名义和在我个人负责的情况下发表的。这是我应尽的义务。我曾力求促使人们去注意古人所不能发见的原理,因为古人对于揭露这些原理的科学——政治经济学——是毫无所知的。所以我已经就事实作了证明;总之,我已经做了一个证人。现在我的任务改变了。我还得推断那些已经宣布的事实的实际后果。检察官的职位是我今后宜于担当的唯一职位,我将以人民的名义来总结这个案件。
先生,我怀着对您的才干和声望所应有的一切敬意。
您的很卑微的和最忠诚的仆人,
比·约·蒲鲁东,
贝桑松学院的得奖人,
1841年4月1日于巴黎。
附启——在4月2日那次会议期间,众议院以绝大的多数否决了著作权的法案,因为它不了解这种权利。可是,著作权不过是大家所要了解的所有权的一种特殊的形式。让我们希望这个立法上的先例不致对平等的运动毫无益处,议会表决的结果是资本主义所有权——不可思议的、自相矛盾的、不可能的和荒谬的所有权——的废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