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沸的人声使皮都想起巴黎骚乱时的情景,这种声音他已不止一次听见过,他以为眼前将会出现一伙杀人犯,以为自己又将英勇地去捍卫某位新的弗莱瑟勒、新的富隆、新的贝尔蒂埃似的人物了,皮娜连忙发布命令:“拿起武器,准备战斗!”并飞快地直奔过去,站在三十三名士兵的最前列。
人墙被冲开一个缺口,他看见修道院院长被比约拖着走来,只是比约手里没拿棕桐枝,否则可真像从前人们把基督教徒牵到竟技场时的那副情景。
仿佛出于本能的驱使,皮都想去营救他从前的教师,尽管皮都还弄不清教师究竟犯了什么罪。
“噢!比约先生,”他迎着农庄主说。
“噢!我的神父!”卡特琳也以同样的动作、同样的声调说,人们真以为这是出自某位杰出导演的高明手法哩。
然而,比约只消瞪上一眼就既能示意皮都,也能示意卡特琳别轻举妄动。在这个作为平民百姓的化身的人物身上,有苍鹰的敏锐一面,也有雄狮的勇猛一面。
一直到了祭坛下,他才放手松开修道院院长福蒂埃,并指着祭台对他说:
“喏,你看,这是祖国祭坛,你竟敢蔑视市政主管官员,为此,比约我宣布你不配当主持教士。要知道想攀登这道神圣的阶梯,首先心中要拥有三种观念,那就是:渴望自由、为国献身和热爱人类!教士,我问你,你是否渴望世界获得解放?你是否愿意为国献身?你是否爱他人胜过爱自己?如果是的话,那你就果敢地登上祭坛,祈求天主;但如果你没意识到自己在我们所有的人中间是 “再也没有卖官卖爵,再也没有任何官职上的世袭,国家的任何部门和任何个人都跟全体法国人一样,必须遵守普通法,不允许有任何特权或例外。
“再也没有行会管事会和工艺美术和其他行业的同业公会。
“最后,对任何违反天赋权利或宪法的宗教誓言或约定,法律概不承认……”
说到这里,比约沉默片刻。
全场鸦雀无声,都在虔诚地听着。
人民群众 这是 这也就是吉尔贝曾经跟王后谈起过,而王后无法理解的那幅景象。
在全体人民的欢腾和喝彩声中,比约从祖国祭坛上走下来。
维莱-科特雷的鼓乐声伴着邻近村庄的鼓乐声汇成了一片,立刻奏起婚礼和洗礼时的亲切的合奏曲:《大家庭真幸福》!
确实如此,从那时候起,法国变成一个大家庭,从那时候起,对宗教的仇视已经熄灭,对外省的偏见已经消除,从那时候起,世界可能要到某一天才能做到的事法国已经完成:排除地理障碍,高山不能阻,江河不可隔,人与人之间也不复存在隔阂,一种语言,一个国家,万众一心。
这个大家庭过去曾经用朴实无华的曲子来欢迎亨利第四,今天,平民百胜也用同样朴实无华的曲子来向自由致敬,顿时形成了一个一望无际的法兰多拉舞会①,像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链子,滚动着每一个活环节,从广场中央一直延伸到所能通向的每一条街的尽头。
①法国南部昔罗旺斯的一种民间舞。
接着,人们在门口摆上桌子。穷人也好,富人也罢,每家都搬出自己的菜盘,苹果酒罐,大啤酒杯,红酒瓶或水壶,所有的居民都来参加这个友爱的大会,一起来同声赞美天主!
这一天,比约成了英雄。
他落落大方,他与市长和皮都分享荣誉。
不用说,在法兰多拉舞会上,皮都找到了能与卡特琳拉手的妙法。
可是这可怜的姑娘,显得十分优愁。早晨的欢乐像黎明那艳丽含笑的阳光被中午的昏暗的云雾扫得无影无踪。
他父亲在跟修道院院长福蒂埃的争斗中,在他宣读《人权宣言》时那样藐视神职人员和贵族阶级,正因为这种藐视来自下层而显得格外激烈。
她想到伊西多尔,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他仿佛成了另外一个人。
她替伊多西尔惋惜,并非因为他丢了贵族称号,丢了地位,丢了财富,不,她把伊西多尔看作是个普通农民那样来爱着,然而,她感到人们对待这个年轻人过于粗暴,过于不公正,过于激烈了;她还觉得,是她父亲夺走了伊西多尔的称号,夺走了他的特权,她父亲不但不能让她有朝一日跟伊西多尔接近,甚至还要她永远离开他。
至于弥撒,谁也不谈了;人们差不多已经原谅修道院院长的出言不逊,讲的许多反革命粗话。第二天,修道院院长发现教室里几乎没有学生。他拒绝在祖国祭坛上主持宗教仪式,使他在维莱-科特雷镇上的那些爱国家长圈子中的声望受到了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