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先毫无征兆,克雷莉亚姨妈突然感觉不适,这在家中引起了一片恐慌,此后的几个小时里没有人知道该如何应对及讨论行动方案,即使是一向善于排忧解难的罗格舅舅也束手无策。已经往卡洛斯的办公室打了电话,罗莎和佩帕把钢琴课和声乐课的学生打发走,连克雷莉亚姨妈自己也在担心妈妈的身体,胜过关心自己。她确信自己的症状不算严重,不能让妈妈知道任何令人不安的消息,以免影响她的血压和血糖。大家都再清楚不过,是伯尼法兹医生 “但你不觉得妈妈不再问起玛丽亚·劳拉很吓人么?阿莱杭德罗可是每封信里都提到她!”
“跟吓人没关系。”罗格舅舅回答。“事情做还是不做,就这么简单。”
罗莎花了两个小时说服了玛丽亚·劳拉,那是她最好的朋友,而且玛丽亚·劳拉也非常喜欢他们家人,甚至也喜欢妈妈,尽管她让她感到害怕。不得不新准备一封信,让玛丽亚·劳拉带上,还有一束花和妈妈爱吃的柑子糖。是的,幸好最艰难的那些考试已经结束了,她可以到圣文森特去休息几星期。
“乡下的空气会对你有好处。”妈妈说。“不过对克雷莉亚……你今天给庄园打电话了么,佩帕?唔,对,我想起来你跟我说过了……好吧,克雷莉亚已经去了三个星期了,你瞧……”
玛丽亚·劳拉和罗莎对此发表了看法,茶盘端了上来。玛丽亚·劳拉给妈妈念了几段阿莱杭德罗的来信,上面说所有的外国技术人员都被暂时集中起来。让他觉得好笑的是他们住在一家豪华酒店里,由政府买单,在那里等待着外交官们解决争端。妈妈没有任何反应,喝着她的椴树花浸剂,昏昏欲睡。姑娘们在客厅里继续交谈,气氛轻松了许多。玛丽亚·劳拉临走的时候想起了电话的问题,就跟罗莎说了。罗莎估计卡洛斯也想到了这一点,之后又告诉了罗格舅舅,而他只是耸耸肩——对这种事只能是做这种表情,然后继续看报纸。但罗莎和佩帕也跟卡洛斯说了,他认为没法解释,除非他们接受那个没人愿意接受的事实。
“咱们走着瞧吧。”卡洛斯说。“或许她会想起来向咱们要求。如果那样的话……”
然而妈妈从未要求把电话拿来让她自己跟克雷莉亚姨妈通话。每天早晨她都会问起有没有庄园的消息,随后便一声不吭,在沉默中时间好像都是用药剂和汤剂来计算。罗格舅舅拿《理性报》来给她念关于巴西问题的新闻,她没有不高兴,如果赶上送报纸的来晚了,或者罗格舅舅因为沉浸于某个象棋难题而耽搁了,她也并不在意。罗莎和佩帕最终相信,无论是念报纸新闻,给庄园打电话,还是阿莱杭德罗来信,妈妈都并不系怀。然而也不十分肯定,因为有时候妈妈会抬起头,用她一向深沉的眼神望着她们,在那眼神里容不下任何的改变,任何的屈从。每个人都已习以为常,对着电话线另一头的黑洞说话在罗莎已经成了再自然不过的事,就像罗格舅舅眼瞅着降价广告或足球赛事就能不断编出假新闻来,卡洛斯讲述他去奥拉瓦里亚探访庄园时的奇闻轶事,摆上马诺丽塔和克雷莉亚姨妈捎来的果篮。即使在妈妈最后的几个月里这些习惯也没有改变,虽然那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伯尼法兹医生告诉他们,好在妈妈不会有什么痛苦,会在不知不觉中离开。然而妈妈却保持清醒直到最后,儿女们围在床边,已无法掩饰他们的情绪。
“大家都对我太好了。”妈妈温柔地说。“费了这么大劲为了不让我难过。”
罗格舅舅坐在她身边,玩笑似的摸着她的手,好像她在说傻话。佩帕和罗莎,装做在斗橱里找东西,她们明白玛丽亚·劳拉是对的;明白了在某种程度上她们一直明白的事实。
“这么照顾我……”妈妈说,佩帕握紧罗莎的手,终于这句话使一切恢复了正常,让漫长的戏剧显出了必要。但卡洛斯在床边,望着妈妈,仿佛知道她还有话要说。
“现在你们可以休息了。”妈妈说。“我们不再给你们添麻烦了。”
罗格舅舅想要反驳,想说些什么,但卡洛斯过去用力按住他的肩膀。妈妈渐渐陷入昏睡,最好不要去打扰她。
下葬三天之后,阿莱杭德罗最新的一封信到了,信里像往常一样问起妈妈和克雷莉亚姨妈的健康状况。信是罗莎接到的,她打开信,不假思索地读了起来,突然她抬起头,因为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眼睛,她意识到自己在读信的同时正在考虑该怎样告诉阿莱杭德罗母亲去世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