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漫画 首页 名著 中国名著 外国名著 玄幻科幻 都市言情 历史军事 排行 免费
搜索
今日热搜
消息
历史

你暂时还没有看过的小说

「 去追一部小说 」
查看全部历史
收藏

同步收藏的小说,实时追更

你暂时还没有收藏过小说

「 去追一部小说 」
查看全部收藏

金币

0

月票

0

第二十七章 韩愈与白居易

作者:郑振铎 字数:11275 更新:2025-01-07 14:54:24

五七言诗风格的两个极端的转变——艰险与平易——韩愈与白居易——韩愈的诗——奇崛的创作—韩愈的同道者:卢仝、孟郊、贾岛等——流畅如秋水泛滥的白居易体——白氏的“新乐府”——伟大的叙事诗与抒情诗——元稹与李绅——刘禹锡、柳宗元与姚合——第三派的崛起:王建、张籍、李贺等——女作家薛涛

上面已经说过,五七言诗的格律,到了大历间,是已发展到无可再发展的了,其体式也已进步到无可再进步的了,诗人们只有在不同作风底下,求他们自己的深造与变幻。但大历的诸诗人,除了顾况一人外,其他“十才子”之流,皆没有表现出什么重要的独特的风格出来;他们仿佛都只在旧的诗城里兜着圈子走。最大的原因是,没有伟大的诗人出来。其才情够得上独辟一个天地的。但过了不久,伟大的诗人们终于是产生了。其中最重要者便是韩愈与白居易。他们各自开辟了一个崭新的诗的园地,各自率领了一批新的诗人们向前走去。他们完全变更过了齐、梁,沈、宋,乃至王、孟、李、杜以来的风格。他们尝试了几个古人们所从不曾尝试过的诗境,他们辟出了几个古人所从不曾窥见的诗的园地。但他们却是两条路走着的;他们是两个极端,韩愈把沈、宋、王、孟以来的滥调,用艰险的作风一手拗弯过来。白居易则用他的平易近人,明白流畅的诗体,去纠正他们的庸俗。韩愈是向深处险处走去的。白居易是向平处浅处走去的。这使五七言诗的园苑里更增多了两朵奇葩;这使一般的诗的城国里,更出现了两种重要的崭新的作风。

韩愈是一位古文运动的大将,他的诗似不大为人所重。当时孟郊的诗名,实较他为重,故有“孟诗韩笔“之称。又宋人往往以为柳子厚的诗,工于退之。那大概是他的文名太大了,故把他的诗名也掩蔽住了。在他的同时,艰深险瘦的作风,把捉到者固不止他一人;像孟郊、贾岛、卢仝之流,莫不皆然,但他的才情实远在他们以上,如同在散文上一样,他在诗坛上也是一位天然的领袖人物

愈(韩愈、孟郊见《旧唐书》卷一百六十,《新唐书》卷一百七十六;并附卢仝、贾岛、皇甫湜等),字退之,南阳人。生三岁而孤,由嫂郑夫人抚育。少好学。贞元二年(公元786年)始到京师。到贞元八年(公元792年)才登进士第,他颇锐意于功名,数投书于时相,皆不报,因商京到东都,后宁武节度使张建封聘他为府推官,贞元十七年(公元801年),调四门博士,迁监察御史,十九年以事贬阳山令,宪宗即位(公元806年),为国子博士,改都官员外郎。后裴度宣慰淮西,奏以愈为行军司马。吴元济平,入为刑部侍郎,元和十四年(公元819年),宪宗遣使到凤翔迎佛骨入宫,愈上表切谏,帝大怒,贬他为潮州刺史。穆宗立(公元821年),召他为国子祭酒。后又为京兆尹,转吏部侍郎。长庆四年卒(768—824)。年五十七.有集四十卷(《韩昌黎集》四十卷,有东雅堂刊本,苏州翻刻本, 《四部丛刊》本.又《编年昌黎诗注》 ,方世举注,雅雨堂本) ,

他的诗,和他的散文的作风很不相同。他在散文方面的主张,是要由艰深的骈俪回复到平易的"古文"的,他打的旗帜是“复归自然”的一类。但他的诗的作风却不相同了,虽然同样的持着反对浓艳与对偶的态度,却有意的要求险,求深,求不平凡。而他的才情的弘灏,又足以肆应不穷。其结果,便树立了诗坛上的一个旗帜,一个独创出来的旗帜。故他的散文是扬雄、班固、《左传》 《史记》等的模拟,他的诗却是一个创作,一个崭新的创作。他在诗一方面的成就,是要比他的散文为高明一的。《唐书》谓他“为诗豪放,不避粗险,格之变,亦自愈始焉”。《岁寒堂诗话》说:“柳柳州诗,字字如珠玉,精则精矣,然不若退之变态百出也。使退之收敛而为子厚则易,使子厚开拓而为退之则难矣。意味可学,而才气则不可及也。”这评语颇为公允。他为了才气的纵横,故于长诗最为擅长,像《南山诗》是最著名的,他在其中连用五十几个“或”字,以形容崖石的奇态,其想象的奔驰,是远较汉赋的仅以堆字为工者不同的:

或连若相从,或蹙若相斗,或妥若弭伏,或竦若惊雊,或散若瓦解,或赴若辐凑,或翩若船游,或决若马骤,或背若相恶,或向若相佑,或乱若抽笋,或嵲若注炙,或错若绘画,或缭若篆籀,或罗若星离,或装若云逗,或浮若波涛,或碎若锄褥。或如贲育伦,赌胜勇前购,先强势已出,后钝嗔泣请.或如帝王尊,丛集朝贱幼,虽亲不亵狎,虽远不悖谬。或如临食案,肴核纷饤饾,又如游九原,坟墓包椁柩。或累若盆罂,或揭若就豆,或复若曝鳖,或颓若寝兽。

差不多把一切有生无生之物,捕捉进来当作形容的工具的了。又像《嗟哉董生行》 : “寿州属县有安丰,唐贞元时县人董生召南,隐居行义于其中…………嗟哉,董生朝出耕,夜归读古人书,尽日不得息,或山而樵,或水而渔”,其句法是那样的特异与不平常!难怪沈括要说,“韩退之诗乃押韵之文耳”了,在短诗方面,比较不容易施展这种非常的手段;但他也喜用奇字,发奇论,像《答孟郊》:“名声暂膻腥,肠肚镇煎煳。古心虽自鞭,世路终难拗。弱拒喜张臂,猛拿闲缩爪.见倒谁肯扶?从嗔我须咬。”又像《晚奇张十八助教周郎博士》:“日薄风景旷,出归偃前檐。晴云如擘絮,新月似磨镰。"但他所刻意求工者,究竟还在长诗方面,他的许多长诗,差不多个个字都现出斧凿锤打的痕迹来,一句句也都是有刺有角的。令人读之,如临万丈削壁,如走危岩险径,毛发森然,汗津津然出。不敢一刻放松,不敢一步走错,却自有一个特殊的刺激与趣味。这是他的成功!

和他同道的,有卢仝、孟郊、贾岛、刘叉、刘言史诸人。他们也都是刻意求工,要从险削,从寒瘦处立定足根的。卢仝,范阳人,隐居少室山,自号玉川子(《玉川子集》,有清孙之𬴊编刊本,《四部丛刊》本)。韩愈为河南令,爱其诗,与之酬唱。后因宿王涯第,涯被杀,仝竟也罹祸。他的长诗。像《月蚀诗》 ,也是险峻异常的,但功力的深厚,较韩愈却差得多了;且设想也幼稚得可笑。短诗却尽有很可爱的,像《示添丁》: "泥人啼哭声呀呀,忽来案上翻墨汁,涂抹诗书如老鸦,父怜母惜掴不得,却生痴笑令人嗟。”又像《喜達郑三游山》:

相逢之处花茸茸,石壁攒峰千万重。

他日期君何处好,寒流石上一株松。

孟郊(《孟东野集》十卷,有汲古阁本,席氏刊本,闵刻朱墨本,《四部丛刊》本),字东野,湖州武康人,少隐嵩山。性介,少谐合。韩愈一见为忘形交。年将五十,始得登进士第。调溧阳尉。郑余庆镇兴元,奏为参谋,卒(751—814)。张籍私谥之曰贞曜先生。郊最长于五言。李观说他: "郊之五言诗,其高处在古无上,其平处下顾二谢。"他没有写过什么很长的诗,但个个字都是出之以苦思的,他喜写穷愁之状,喜绘寒饥之态。像《寒地百姓吟》 : "无火炙地眠,半夜皆立号,冷箭何处来,棘针风骚骚,霜吹破四壁,苦痛不可逃”;《饥雪吟》:“饥乌夜相啄,疮声互悲鸣,冰肠一直刀,天杀无曲情”;《出东门》:“饿马骨亦耸,独驱出东门。少年一日程,衰叟十日奔”;《寒溪》 : “晓饮一杯酒,踏雪过清溪.独立欲何语?默念心酸嘶” ; 《秋怀》 : "秋至老更贫,破屋无门扉,一片月落床,四壁风入衣" : 《答友人赠炭》 : “驱却座上干重寒……暖得曲身成直身”等等.岂便是所谓“郊寒”的吧?

贾岛,字浪仙,范阳人.初为僧,名无本。韩愈很赏识他,劝他去浮屠,举进士,后为普州司仓参军.会昌初,卒,年六十五(777—841)。岛与孟郊齐名,时称他们的诗为“郊寒岛瘦”。像"鬓边虽有丝,不堪织寒衣”(《客喜》),“坐闻西床琴,冻折两三弦”(《朝饥》)等等,也颇有寒酸气(贾岛《长江集》十卷,有汲古阁本,席氏刻本,《四部丛刊》本)。相传他初赴举在京时,虽行坐寝食,苦吟不辍。尝跨蹇,张盖横截天衢。时秋风正厉,黄叶可扫,遂吟道:“落叶满长安”方思属联,杳不可得,忽想到“秋风吹渭水”五字,喜不自胜。至唐突某官,被系一夕始释。又一日在驴上得句云: “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思易“敲”为“推”,引手做推敲之势,至犯韩愈的车骑,他还不觉(见《野窖丛书》),这真是一位深思遗世,神游像外的诗人了。他尝自道: "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可见其吟咏之苦。每至除夕,必取一岁所作,置几上,焚香再拜,酹酒祝曰:“此吾终年心血也。”痛饮长谣而罢。

刘叉少任侠,因酒杀人亡命。会赦出,更折节读书。闻韩愈接天下士,步归之。作《冰柱》《雪车》二诗。后以争语不能下宾客,因持愈金数斤去,道:“此谀墓中人得耳,不若与刘君为寿!”遂行。归齐、鲁,不知所终,他的《雪车》,是很大胆的谩骂: "士夫困征讨,买花载酒谁为适?天子端然少旁求,股肱耳目皆奸愿…………相群相党,上下为蟊賊。庙堂失禄不自惭,我为斯民叹息还叹息!*

刘言史,邯郸人,他的诗美丽恢赡。和孟郊友善。初被荐为枣强令,辞疾不受。后客汉南,李夷简署司空掾。寻卒,他的诗颇近郊、岛,像“老性容茶少,赢肌与簟疏.旧醅难重漉,新果未胜钮。”(《立秋日》)

要是说韩愈一派的诗,像景物萧索,水落石出的冬天,那么,白居易一派的诗,便要说他是像秋水的泛滥,畅流东驰,顾盼自雄的了。韩愈派的诗是有刺的;白居易派的诗却是圆滚得如小皮球似的,周转溜走,无不如意。韩愈派的诗是刺目涩口的;白居易派的诗,却是爽心悦耳的,连孩子们念来,也会朗朗上口

白居易(自居易见《旧唐书》卷一百六十六,《新唐书》卷一百十九),字乐天,下邽人。幼慧,五六岁时,已懂得作诗。以家贫,更苦学不已。登进士第后,授秘书省校书郎。元和三年(公元808年)拜左拾遗,元和九年(公元814年)授太子左赞善大夫。未几,以事贬江州司马,移忠州刺史。元和十五年升主客郎中、知制造。长庆二年(公元822年)除杭州刺史。文宗开成元年(公元836年)为太子少傅,进封冯翊县开国侯。后以刑部尚书致仕。卒年七十五(772—846)。有《白氏长庆集》(《白氏长庆集》七十一卷,有明兰雪堂活字本,马元调刊本,日本活字本,《四部丛刊》本.又《白香山诗集》四十卷,汪立名编,一隅草堂刊本)。

他是最勤于作诗的人;他尝序刘梦得的诗道: “彭城刘梦得,诗豪者也。其锋森然,少敢当者。予不量力,往往犯 白居易——从南熏殿旧藏“圣贤画册”之…………一二年来,日寻笔砚,同和赠答,不觉滋多。太和三年春以前,纸墨所存者凡一百三十八首。其余乘兴仗醉,率然口号者不在此数。” 仅仅一二年间,已有了那么多的成绩!在他的长久的诗人生涯里,所得自然更多,他尝自分其诗为四类;一、讽谕,包括题为“新乐府”者,这是他自己最看得重的一部分;二、闲适,是他“知足保和,吟玩情性者”;三、感伤,是他“事物牵于外,情理动于内,随感遇而形于叹咏者”;四、杂律,是他的“五言七言,长短绝句,自一百韵至两韵者”;但他的诗,最重要者自是他的“新乐府”辞,他《与元九书》说:“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他是彻头彻尾抱着人生的艺术之主张的。故他的诗“非求官律高,不务文字奇;惟歌生民病,愿得天子知。”(《寄唐生》)而许多题为“新乐府”者,便都是在这样的主张底下写成的。杜甫的许多歌咏民间疾苦的诗,是写实,是从写实里弹出讥诫之意来的;他并没有明白的说他是诫谏。但居易却是老老实实地把他的诗拿来做劝诫的工具了,他的“新乐府” ,作于元和四年(公元809年) ,恰好是他做左拾遗的时候。全部“凡九千二百五十二言,断为五十篇”。其自序道: “其辞质而径,欲见之者易喻也;其言直而切,欲闻之者深滅也;其事核而实,使采之者传信也;其体顺而肆,可以播于乐章歌曲也。总而言之,为君,为臣,为民,为物,为事而作,不为文而作也。”已把他的主旨说得很明白。这样彻底的人生艺术观,是我们唐以前的文学史上所极罕见的。在这五十篇中,有议论,像《海漫漫》《华原馨》等;有叙事,像《新丰折臂翁》《卖炭翁》等;但即叙事者,也往往以劝诫的议论结。《新丰折臂翁》最有名,是写一个折了臂的老人的故事,其所以折臂者,盖全为了逃避兵役之故。“此臂折来六十年,一肢虽废一身全。”这和杜甫的《兵车行》等是同样表曝了唐代征兵制度的罪恶的,除了“新乐府”外,像《秦中吟》十首,也同是此意。唯“新乐府”多婉曲的劝谕,《秦中吟》则是不客气的讽刺与责骂:“日中为乐饮,夜半不能休。岂知阌乡狱,中有冻死囚”(《歌舞》):“有一田舍翁,偶来买花处;低头独长叹,此叹无人喻: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 (《买花》)。大约“新乐府”为了是居谏臣之位时所作, “愿得天子知”的,故措辞不得不平和婉曲些罢。但此类的“新乐府”,实在未见得成功;天子知与不知,且不说,就文学而论,则五十篇中,真实的可算作诗的,还不到十篇。无疑的,《新丰折臂翁》与《卖炭翁》乃是其中最好的两篇。居易的好诗,实不在此而在彼。他自己所不大看得重的“闲适”和“感伤”的二类的诗,其中尽有许多真实的伟大的作品在着。《长恨歌》是很成功的一篇叙事诗;《琵琶引》也是很伟大的一篇抒情诗,我们读了: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水下滩,水泉冷涩弦凝绝……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东舟西舫悄无言,惟见江心秋月白,”(但这似有些受顾况《李供奉弹箜篌歌》的暗示罢)实在觉得韩愈的《南山》,卢仝的《月蚀》有些吃力不讨好。其他长歌短什,好的也很不少,相传他未冠时谒顾况,况恃才少所推可,见其文自失道;“吾谓斯文遂绝,今复得子矣!”居易作风,有一部分确近顾况,惟顾况较他更为逼近口语耳。居易他自己也很想做到妇孺皆能懂的地位.《墨客挥犀》曾记着: “白乐天每作诗,令一老妪解之,问曰:解否?曰解;则录之。不解;则又复易之。”他既这样的要求通俗,所以当时他的诗流传得也最盛。《丰年录》:“开成中,物价至贱。村路卖鱼肉者,俗人买以胡绢半尺,士大夫买以乐天诗。”(《唐音癸签》引)《酉阳杂俎》也记着:当时有刺乐天诗意于身,诧白舍人行诗图者的事。又,鸡林行贾,售居易诗于其国相,率篇易一金。流行之盛,可谓自诗人以来所未曾有。

和白居易同时的诗人们,有元稹、李绅和刘禹锡诸人,他们都是居易的好友,虽然作风未必十分相同,居易和元稹先有元、白之称。稹卒,又和刘禹锡齐名,号刘、白。居易叙禹锡诗道:“予顷与元微之唱和颇多,或在人口。尝戏微之云:仆与足下二十年来为文友诗敌,幸也,亦不幸也。吟咏情性,播扬名声,其适遗形,其乐者者,幸也。然江南士女,语才子者多云元、白。以子之故,使仆不得独步于吴、越间,此亦不幸也,今垂老复遇梦得,梦得得非重不幸耶?"把他们的关系,说得很明白。

元稹(元稹见《旧唐书》卷一百六十六,《新唐书,卷一百七十四》),字微之,河南人。诗名与白居易相埒,天下传讽,号“元和体”。往往播乐,妃嫔近习皆诵之。宫中呼元才子。尝为工部侍郎同平章事。后官武昌军节度使(779—831)。有《元氏长庆集》百卷(《元氏长庆集》,有明马调元刊本,清董氏刊本,《四部丛刊》本)。稹虽和居易相酬唱,但居易流畅平易的作风,他却未能得到。不过他的诗虽不能奔放,却甚整练,像:“荆榛栉比塞池塘,狐免骄痴缘树木。舞榭欹倾基尚在,文窗窈窕纱犹绿,尘埋粉壁旧花钿,乌啄风筝碎珠玉…………蛇出燕巢盘斗拱,菌生香案正当衙”(《连昌宫辞》),写残破的芜宫是很尽了力量的。他的《和李校书新题乐府十二首》,显然是受了白居易“新乐府”的影响的。他尝谓:“近代唯诗人杜甫《悲陈陶》《哀江头》《兵车》《丽人》等,凡所歌行,率皆即事名篇,无复倚傍。余少时与友人乐天、李公垂辈,谓是为当,遂不复拟赋古题。”(《乐府古题序》)这是“新乐府”的一篇简史,他还写了《代曲江老人百韵》《茅舍》 《赛神》 《青云驿》 《阳城驿》以及《连昌宫辞》等,皆有讽劝之意。他还作了一輪传奇《会真记》,成了后来的一个最有名的传说的祖本。

李绅(李绅见《旧唐书》卷一百七十二,《新唐书》卷一百八十一),字公垂,润州无锡人,与元白为友,就是元稹《和李校书新题乐府十二首》里所说的李校书,今绅所作的《新题乐府》(凡二十首)已不传,而他诗传者却甚多,他于武宗时为中书侍郎、同门下平章事。他的《莺莺歌》,失传已久,近乃于金董解元《西厢记诸宫调》中辑得之,可见出其叙事歌曲的作风的一斑。

刘禹锡(刘禹锡见《旧唐书》卷一百六十,《新唐书》卷一百六十八》),字梦得,彭城人,贞元间登进士第,为监察御史。以附王叔文,贬为朗州司马。落魄不自聊,吐词多讽托幽远。蛮俗好巫,尝倚其声,作《竹枝词》十余篇,武陵溪洞间悉歌之。后入为主客郎中,又出刺苏州。迁太子宾客分司,会昌时,加检校礼部尚书,卒(772—843) ,年七十二,有集(《刘梦得文集》四十卷,有武进董氏刊本,《四部丛刊》本)。他虽和乐天、微之相酬唱,但他却不是他们的一群。他很少写什么讽劝的“愿得天子知”的东西,他有他自己很特异的作风。他久在蛮方,其短歌,是很受少数民族的情歌的影响的,故甚富于南国的情调。像《竹枝词》:

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山桃紅花满上头,蜀江春水拍天流。

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

山上层层桃李花,云间烟火是人家。

银钏金钗来负水,长刀短笠去烧畲。

这些情歌的风趣,是我们的诗歌里所不曾有过的。禹锡的模拟,可说是成功的。

和刘禹锡最友好的柳宗元(柳宗元见《旧唐书》卷一百六十,《新唐书》卷一百六十八),与韩愈同以古文鸣。但他的诗却和他的散文同为我们所看重。他并不像韩愈那样的善于鼓吹,宣传,且又久窜蛮方,无召集一班跟从者的凭借。所以他在当时,虽然文名甚著,却是很寂寞的。除了老朋友们,像韩愈、刘禹锡等,时时还提到他外,别的人几乎是都不曾想到过有那么一位诗人!他字子厚,河东人,登进士第。调蓝田尉。王叔文用事时,待宗元甚厚,擢尚书礼部员外郎。叔文败,与刘禹锡等并遭贬斥,他贬永州司马,自此蹭蹬不振,以是益自刻苦为文章,养成了隽郁而清幽的作风。元和十年移柳州刺史;后四年卒,年四十七(773—819) 。有集(《柳河东集》四十五卷,有明郭云鹏刊本,蒋之翘刊本,《四部丛刊》本)。他的诗,像《柳州二月榕叶落尽偶题》:

宦情羁思共凄凄,春半如秋意转迷。

山城过雨百花尽,榕叶满庭莺乱啼。

以及“烟销日出不见人,[插图]乃一声山水绿”​(​《渔翁》​)​;​“泉回浅石依高柳,径转垂藤间绿筠”​(​《过卢少尹郊居》​)​;​“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江雪》​)​;​“蒹葭淅沥含秋雾,橘柚玲珑透夕阳”​(​《得卢衡州书因以诗寄》​)等,都是精莹如珠玉似的,与韩愈诗之大气包举,万象森列者大不相同。

和柳宗元风格略同而影响更大者有姚合,陕州峡石人,登元和进士第,授武功主簿。后出为杭州刺史。终秘书监。他和张籍、王建诸人游,诗名重于时,人称“姚武功”​。曾成了后一期诗人们的一个中心。他的诗,颇具幽峭之趣,刻意苦吟,务求古人体貌所未到。像“童子病来烟火绝,清泉漱口过斋时”​(​《寄灵一禅师》​)​;​“幽处寻书坐,朝朝闭竹扉。山僧封茗寄,野客乞诗归”​(​《寄张徯》​)​;​“秋灯照树色,寒雨落池声。好是吟诗夜,披衣坐到明”​(​《武功县中作》​)等,皆是足供清吟的。宋代的“永嘉四灵”便是奉他为宗主的。他曾选《极玄集》​,录王维至戴叔伦二十一人诗一百首,颇可见其意旨所在。有集(​《姚少监集》十卷,有明刊本,汲古阁本,席氏刊本,​《四部丛刊》本)​。

元和、会昌之间(公元806—846年)的诗人们里,曾别有一群,挺生出来,为韩、白二派所不能包纳;那便是张籍和李贺、王建等。他们是复兴了宫体的艳诗,而更加上了窈渺之情思的。他们开辟了别一条大道,给李商隐、温庭筠他们走。这一派的诗,关系既大,影响也极巨伟。唐、五代以来的“词”的一个新诗体,其作风差不多都是由此而衍绎下去的。他们是繁弦细管的音乐,是富丽[插图]暧的宫室,是夏日昼光所反映的海水,是酒后模糊的谵语;若可解若不可解,若明又若昧,那便是他们的作风。

王建,字仲初,颍川人,大历十年进士。初为渭南尉。太和中,出为陕州司马,从军塞上。后归咸阳,卜居原上。他工乐府,与张籍齐名。​《宫词》百首,尤传诵人口。像:

水面细风生,菱歌慢慢声。

客亭临小市,灯火夜妆明。

《江馆》 

合暗报来门锁了,夜深应别唤笙歌。

房房下著珠帘睡,月过金阶白露多。

《宫词》

都是很艳丽,且很富于含蓄之情的。已是开了张籍与温、李的先路。他初作《宫词》时,因与枢密使王守澄有宗人之分,故多知禁掖事。后因过燕饮,以相讥谑。守澄深衔之。忽曰:“吾弟所作《宫词》,内庭深邃,何由知之?明当奏上。”建作诗以谢,末句云:“不是姓同亲说向,九重争作外人知?”守澄恐累己,事遂寝(《王司马集》八卷,有汲古阁刊本,席氏刊本,胡介祉刊本)。

张籍(张籍见《旧唐书》卷一百六十,《新唐书》卷一百七十六),字文昌,苏州吴人。或日和州乌江人。贞元十五年登进士第。韩愈深重之,荐为国子博士。仕终国子司业。他的诗,其作风甚类王建,往往要想留些“有余不尽”之意,又往往喜写怨女春情之事。像:“曲江亭上频频见,为爱鸬鹚雨里飞”(《赠项斯》);“梧桐叶下黄金井,横架辘轳牵素绠。美人初起天未明,手拂银瓶秋水冷”(《楚妃怨》);“江南人家多橘树,吴姬舟上织白芋..清莎覆城竹为屋,无井家家饮潮水”(《江南曲》)等皆是。相传朱庆余受知于籍,籍为选定其诗。庆余因之登第,尚为谦退,作《闺意》以献籍道:“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籍和之道:“越女新妆出镜心,自知明艳更沉吟。齐纨未足人间贵,一曲菱歌抵万金。”全以“闺情”为象征,这便是他们所最擅长之处。有集(《张司业集》八卷,有明刊本,冯班校刊本,席氏刊本,《四部丛刊》本)。

李贺(李贺见《旧唐书》卷一百三十七,《新唐书》卷二百三《文艺下》),字长吉,系出郑王后。七岁能辞章。韩愈、皇甫湜始闻未信。过其家,使贺赋诗,辄就,乃大惊。自是有名。贺每日旦出,骑弱马,从小奚奴,背古锦囊。遇所得,书投囊中。及暮归,足成之。母道:“是儿呕出心肝乃已耶?”然不能禁也。所作乐府,乐工皆合之管弦。仕为协律郎。卒年二十七。有集(《李贺歌诗编》四卷,有明刊本,《唐四名家》本,《四部丛刊》本)。他的诗句尚奇诡,绝去畦径,但其大体,则近于王建、张籍。唯较为生硬耳。《蝴蝶飞》一诗,最足以见出其作风:

杨花扑帐春云热,龟甲屏风醉眼缬

东家蝴蝶西家飞,白骑少年今日归。

又像他的长篇《昌谷诗》:“遥峦相压叠,颓绿愁堕地。光洁无秋思,凉旷吹浮媚...嘹嘹湿蛄声,咽源惊溅起。”盖并有退之之奇与建、籍之艳者。

这时有一个女作家薛涛。其诗很可称道。涛字洪度,随父宦,流落蜀中为妓女。辨慧工诗,甚为时人所爱。元稹尝喜之。韦皋镇蜀,也时召令侍酒赋诗,称为女校书。暮年屏居浣花溪,著女冠服。好制松花小笺,时号薛涛笺。其诗轻纤而艳丽,时有佳句,像《题竹郎庙》:

竹郎庙前多古木,夕阳沉沉山更绿。

何处江村有笛声?声声尽是迎郎曲。

参考书目

一、《全唐诗》有原刊本,石印本。

二、《全唐诗话》宋尤袤撰,有《历代诗话》本。

三、《唐才子传》元辛文房撰,有《佚存丛书》本。

四、《唐诗纪事》宋计有功撰,有原刊本,有石印本。五、《唐百名家集》清席氏刊本。

六、《五十唐人小集》仁和江氏仿宋刊本。

打赏
回详情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目录( 67
APP
手机阅读
扫码在手机端阅读
下载APP随时随地看
夜间
日间
设置
设置
阅读背景
正文字体
雅黑
宋体
楷书
字体大小
16
月票
打赏
已收藏
收藏
顶部
该章节是收费章节,需购买后方可阅读
我的账户:0金币
购买本章
免费
0金币
立即开通VIP免费看>
立即购买>
用礼物支持大大
  • 爱心猫粮
    1金币
  • 南瓜喵
    10金币
  • 喵喵玩具
    50金币
  • 喵喵毛线
    88金币
  • 喵喵项圈
    100金币
  • 喵喵手纸
    200金币
  • 喵喵跑车
    520金币
  • 喵喵别墅
    1314金币
投月票
  • 月票x1
  • 月票x2
  • 月票x3
  • 月票x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