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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章_勇敢的船长

作者:吉卜林 字数:9785 更新:2025-01-07 14:38:38

一个亿万富翁不管他有多少个人烦恼和伤心的事,他和其他工人一样,也还得干工作。哈维。切尼,说的是那个老哈维·切尼,六月来到了东部,去看望一个精神完全垮掉已经半疯的妇人,他日夜都梦见自己的儿子淹死在灰色的大海中。他让一大堆医生、训练有素的护士、专搞通讯的女人甚至一些进行信仰医疗的伙伴围着她转,可是这些人全都对她没有办法。切尼夫人依然躺在床上呻吟个不停,再不就是跟任何愿意听她说话的人谈她的儿子,一谈就是一个小时。她已经没有了希望,而且谁也无法使她怀有希望。她所需的一切只是要别人担保在水里淹死并不痛苦,她丈夫不得不时刻守在她身旁,不然的话,她真会去做这种实验的,老哈维·切尼对自己的悲痛很少提及,有一无他偶然翻了翻写字台上的日历,才发觉他几乎不了解这件事情对自己究竟有多大影响。“这样下去可怎么办?”在他的脑子深处过去总有一个愉快的念头,那就是总有那么一天他把事事都处理妥了,孩子也大学</a>毕业了,他可以信托孩子,引导他进入自己的事业。他像一些整天忙忙碌碌的父亲一样,说服自己,到那一天孩子便会马上成为他的伙伴,合伙人和同盟者,接下来就一起工作几年,轰轰烈烈千一番,让老年人冷静的头脑去支持年轻人的热情。可现在孩子死了,掉在海中淹死了,就像切尼一艘运茶叶的大船上一名瑞典水手一样;自己的妻子也快要死了,或者甚至比死更糟;而他自己也陷在一大堆妇人、医生、侍女和看护之中无法脱身,随着妻子那些可怜的没完没了的奇思怪想和一天一个新花样而终日忧虑,忍无可忍还得忍着,一筹莫展,根本无心去对付事业上的众多敌人。

他把妻子带到了圣迭戈,那儿他有一幢新的邱宅,设备还没有齐全,妻子和她的那帮人占了豪华的一侧,而切尼住在游廊上一间房间里,有一个秘书和兼任电报员的打字员和他在一起,一日又一日疲于各种事务:西部四条跟他利益有关的铁路有一场运费之争;他在俄勒冈的木材基地,一场毁灭性的罢工越演越烈,而加里福尼亚的州议会,不喜欢州里的制造商,正准备公开反对他。

往常一有挑战,他就立刻挺身而出,进行一场灵活而毫无顾忌的战斗。

如今他无精打采坐在那里,黑色的软帽压得低低的,快遮住鼻梁了,他那魁梧的身体缩在宽松的衣服里,眼睛不是盯在自己的靴子上,便是盯在港湾中的中国舢板上。他一边打开星期六的邮件,一边漫不经心地应和着秘书提出的问题。

切尼不知道丢下所有的事情脱身出来需要多少代价。他买了巨额的保险,还可以买利息丰厚的年金,到时候在他科罗拉多几处地方和一个小小的社会(那对他的妻子有好处)之间,比如在华盛顿和南加里福尼亚群岛,一个人可以忘掉那种种毫无结果的计划。另一方面……

打字机的嗒嗒声停了下来;那个姑娘瞧着脸色转白的秘书。

秘书把一份旧金山传来的电报递给切尼:

甲板落水,被渔船“海上号”救起。大部分时间在纽芬兰浅滩捕鱼,一切安好。现在马萨诸塞州格罗萨斯脱狄斯柯·屈劳帕家中等候汇款或指示。妈妈身体可好。哈维·切尼电。

那位父亲让电报飘落在地下,把头靠在写字台的益校上,粗重地喘着气。

秘书连忙去把切尼夫人的医生请来,可医生跑来一看,切尼却在房中踱来踱去。

“你怎么——怎么认为?是不是真有可能?这里边是不是别有用意?我都吃不准了,”他大声嚷嚷道。

“我能吃准,”医生说。“我一年丢掉七千元钱,如此而已,不会晕头转向。”他想起了自己在纽约开业奋斗的事,因为切尼专横的命令,他才丢下诊所做了私人医生。他把电报还给切尼,叹了口气。

“你的意思是你去告诉她?可要是这只是一个骗局呢?”“你倒说说这样做有什么动机?”医生冷静他说,“那还不一查就清楚。

那肯定是孩子发来的电报。”冒冒失失进来了一个法国侍女,花了大工资才留住的不可缺少的侍女都这个样。

“切尼夫人说你必须马上就去,她要找你。”有三千万家财的主人恭顺地点了点头,跟在苏珊娜后面走出去。一部方形的白木大楼梯,顶上传来一个软弱无力而声调很高的叫喊:“什么事?出了什么事?”她丈夫脱口说出了这个消息,一声尖叫晌了起来,那声音没有一扇门关得住,而且好一会儿在整幢房子里回荡。

“这就太平无事了,”医生安详地对打字员说。“小说里的医学报告要有几分真实的话,唯有说欢乐不会杀死一个人,金西小姐。”“我懂。不过我们先得千大量工作。”金西小姐生在密尔沃基,说话有些直来直去,她对秘书琢磨得很透,预计到手头要育工作做了。那个秘书正在认真地查看墙上那幅巨大的美国地图。

“米尔森,我们要横穿整个美国。乘私人列车,直达波士顿。你安排一下通讯联系,”切尼走下楼梯大声嚷嚷道。

“我正在这样考虑呢。”秘书朝打字员回过头去,他们的眼睛相遇了(因此产主了一个故事,不过跟本故事无关)。她用询问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对他的才智不免有几分怀疑。他做了一个手势止她去发莫尔斯电码,就像一个将军指挥大部队投入战斗一样。然后他抬起手米像音乐家那样,掠了下自己的头发,眼睛朝天花板上注视一下,便开始工作起来,而金西小姐白嫩的手指也开始召唤起整个美国大陆来。

“发洛杉矾的k。h·韦德——‘康斯但塞号’是否在洛杉矶,金西小姐?”“是。”金西小姐一边嘀嘀嗒嗒发报,一边点头,秘书看了看他的表。

“准备好吗?将‘康斯但塞号’私人列车发到此地,安排星期日特别发车,及时与纽约十六号专用线的高级快车相接,下星期二到达芝加哥。”嘀嗒——嘀嗒——嘀嗒!“你不能安排得更好一点吗?”“在这些路段上不行。这样吧,从这里到芝加哥给他们六十小时的时间。

他们让一辆到东部去的专列达到这个速度,已经不错了。准备好了吗?同时安排‘湖滨号’和‘密执安南部人’号,带‘康斯但塞号’经纽约中央车站和哈得孙河布法罗站到奥尔巴尼。分别通知布法罗站和奥尔巴尼站。同样安排从奥尔巴尼到达波士顿。我必须于星期三傍晚到达波士顿。要保证畅通无阻。此外,分别电告坎尼大、陶赛和巴恩斯三站,落款‘切尼’。”金西小姐点点头,秘书继续口授。

“接下来当然要发电报给坎尼夫、陶赛和巴恩斯站。准备好吗?芝加哥的坎尼夫站,请让我的私人列车经由十六号专用线的圣多菲于下星期二下午挂接纽约直达布法罗的高级快车,然后挂接纽约中央车站到达奥尔巴尼站的特别快车——你到过纽约吗,金西小姐?将来总有一天我们会去的。准备好了吗?私人列车于星期二下午由布法罗到达奥尔巴尼,挂接特别快车。接下来发给陶赛站。”“纽约没有去过,不过谁不知道纽约!”金西小姐把头一甩说。

“请原谅。现在发给波士顿,奥尔巴尼和巴恩斯车站,重复从奥尔巴尼到波士顿的指令。下午三点零五分离站(这个你不必打电报);星期三下午九点零五分到达。这就是韦德要安排的一切事宜。不过看来要惊动所有的站长。”“太好了,”金西小姐说,非常钦佩地看了秘书一眼。她所看重并能相互理解的便是这种男人。

“还算不错,”米尔森谦虚他说。”不过话可说回来,要不是我,谁都得损失三十个小时,跑这趟车得整整花一个星期的工夫,也决不会想到经由圣多菲直达芝加哥。”“不过你瞧,关于纽约的特别快车,就是乔赛·迪普本人也不可能把‘康斯但塞号’挂在他的列车上,”金西小姐控制了自己的感情,暗示说。

“是的,可这不是乔赛。这是切尼,他是闪电。他就能办到。”“这话不错。我看我们最好打个电报给那孩子。不管怎么说,我们忘了这件事。”“我去请示一下。”他回来带着父亲的口信,吩咐哈维在指定时间到波士顿与他们会面。秘书发现金西小姐正在电报键上笑,他也笑了,因为疯狂的嘀嗒声发自洛杉矶:”我们想知道究竟为什么——为什么一一为什么?普遍的不安正在滋长和扩散。”十分钟以后芝加哥用以下的话语向金西小姐呼叫:”要是本世纪最大的蠢事在酝酿之中,请及时警告朋友们,我们这里完全蒙在鼓中。”当电报放在切尼面前时,他为敌人的恐慌冷冷地笑了一下。”他们以为我们已经踏上了征途,告诉他们我们这会儿不想开战,米尔森,告诉他们我们准备千什么。我看你跟金西小姐最好一起去,虽说我在路上不准备办什么公。把实情告诉他们,至少这一次咱们什么也不隐瞒。”于是实情发布了出去。金西小姐把主人的情感也嘀嘀嗒嗒发了出去,秘书还加了一些备忘的引语,“让我们讲和吧,”于是二千英里以外的一些会议室里那些广泛操纵铁路利益的代理人,那些六千三百万资产的代理人总算松了口气。切尼只是飞快地前去会见他的独生子,他的儿子又奇迹般地复活了。那头大熊在寻找它的熊崽,而不是寻找猎物。那些铁石心肠的人原已拔出刀剑,准备为了自己的金融生命拼死一战,如今放下了武器,祝愿他取得神奇的速度,这时五六条最最微不足道却最最惊慌失措的线路上,还有人在昂首挺胸,说什么切尼不肯休战的话,他们定要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来。

这个周未电报打来打去真够繁忙的,既然现在焦虑已经消除,各个城市里的人们都急急忙忙为提供种种方便去奔走了。洛杉矾打电报给圣迭戈和巴斯托,说南加里福尼亚的司机已接到通知在各机车车库待命;巴斯托传话给大西洋和太平洋海岸的铁路线,阿尔伯克基路段甚至让艾奇逊、托皮卡以及圣多菲的全体管理人员投入待命,芝加哥的管理人员也不例外。一列混合机车以及机组人员和那辆伟大的镀金的“康斯坦塞号”私人列车将通行无阻加速行驶在二千三百五十英里的铁路上。火车将优先于其他一百七十六次列车交接和通过;调度员和上述那些列车的机组人员无不一一通知到家。需要十六个火车头,十六个司机,十六个司炉工,而且个个都得最最出色的。更换火车头只允许悯分半钟,加水三分钟,加煤两分钟。“警告所有人手,安排好水柜和斜槽,不得有误,因为切尼十万火急,”电报嘀嗒个不停。“速度要达到一小时四十英里,各分段的负责人必须在各自的分段上值班,为特别列车通过服务。从圣迭戈到芝加哥的 “看来你很喜欢哈维?”屈劳帕说。

“哦,是啊。”“他是个好孩子。吩咐他干什么,样样做得头头是道。你听到过我们是怎么发现他的吗?我猜我们把他救上船的时候他一定是患了什么神经性的毛病,虚脱了,要不就是头碰到了什么东西。如今这一切都过去了。他很正常。

对,这就是船舱,里边有点乱七八糟,不过很欢迎你们到处转转到处看看。

这是他在烟囱管上写的数字,我们一般都在这上面进行计算。”“他就睡在这儿吗?”切尼夫人在一口黄色的柜子上坐下来问道,她仔细看了看乱糟糟的铺位。

“不,他的铺位在前面,只有他和我的孩子要‘钓’煎饼的时候,或者到该睡觉的时候还在琢磨什么问题时才在这儿待一会儿。我从没有发现他有什么特别的过错。”“哈维不是没有一点过错,”萨尔脱斯伯伯走下梯子来说。”他把我的靴子挂在主桅杆上,他对那些比他懂得多的人也不那么尊敬,特别在农业知识方面。不过他多半是丹带坏的。”丹由于一大清早得到哈维偷愉的暗示占了便宜,这时正在甲板上大跳其原始部落的战舞。”汤姆,汤姆!”他朝舱口盖下面轻声说道。”他家里人来了,爹没明白过来,还跟他们在船舱里东拉西扯呢。这位太太真漂亮,而他呢,一眼就看出来跟哈维描写的一模一样。”“真没想到!”朗杰克带着一身盐花和鱼鳞从底舱里爬出来。”你相信他说的那个孩子的故事以及四匹小马拉的马车都是真的吗?”“我早就知道是真的,”丹说。”我们去看看爹怎么判断出错。”他们欢天喜地地去了,刚好赶上听到切尼说:“我很高兴他有一个好品格,因为——他是我的儿子。”屈劳帕的下巴往下一沉,后来朗杰克一直赌咒罚誓说他当时听到了喀咳一声。屈劳帕轮流地盯着那个男人和女人看个不停。

“四天以前我们在圣迭戈收到他的电报,就赶来了。”“乘私人列车吗?”丹说。“他说你们可能会这样。”“当然,我们是乘私人列车来的。”丹看看父亲,眨了眨眼,尽管只是一刹那,他父亲还是觉得那是一阵对他不尊敬的十二级飕风。

“他跟我们讲过一个故事,说他有一辆四匹小马驾的马牢,”朗杰克说。”那是不是真有这回事?”“好像是真的,”切尼回答道。“你说呢,孩子妈?”“我们在托莱多的时候,他有过一辆小马车,”母亲说。

朗杰克吹了声口哨。“喔,屈劳帕!”他说了一句,所有的意思都包括在这句话中了。

“我——我在判断上犯了个错误,比马勃尔海德人更糟糕,”屈劳帕说,好像一个个字眼都是从他身上用绞车绞出来似的。“我不妨向你承认,我误以为孩子脑子出了毛病。他讲起钱的事,样子有点怪。”“他跟我说了。”“他什么都跟你说了吗?因为有一次我打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不安地瞥了切尼夫人一眼。

“喔,他讲了,”切尼回答道,“照我说这件事比世上别的一切都好,他因此受益无穷。”“据我的判断,很有必要这样做,要不我也不会这样干的。请别以为我们这条船上有虐待孩子的事。”“我看你不会这样做的,屈劳帕先生。”切尼夫人一直在观察一张张脸,屈劳帕象牙黄的脸色,秃顶,表情坚毅:

萨尔脱斯舅舅头发剪成农民的样子;宾的脸上有茫然若失的痴呆表情;梅纽尔笑起来很安详;朗杰克高兴起来就咧开嘴笑;汤姆·泼拉特脸上有个刀疤。

照她的标准,这些人都很粗野,他们也确实是如此;但是她的眼睛里有母亲的机智,她站起来伸出了双手。

“猩,告诉我谁是谁?”她说着都快哭出来了。”我要谢谢你们并为你们大家祝福。”“凭良心说,这就百借酬谢了我,”朗杰克说。

屈劳帕郑重其事介绍了他们。古时候中国船长可能也不会像他这样礼貌周到。切尼太太东一句西一句地唠叨着。当她知道梅纽尔头一个发现哈维,差点没扑上去抱住他。

“可我怎么能让他漂开去呢?”可怜的梅纽尔说。“你要是发现他浮在水里,你会怎么样呢?嗯,你说什么?我们是好朋友,他是你的儿子,我有说不出的高兴。”“他还跟我说丹是他的伙伴!”她这么一嚷,丹的脸已经够红的了,等到切尼夫人当着大家的面,吻了他的双颊,他的脸更红得发紫了。接着他们领她到前面去,让她参观船首楼,她在那儿又哭了,还说什么一定要下去看看哈维的铺位,她在那里看到了黑人厨师正在清理炉灶,他朝切尼夫人点了点头,好像她是他好几年来一直盼望遇见的一个人。他们想向她解释船上的日常生活,而且总是两个人同时争着开口,而她呢,坐在制转杆旁边,戴着手套的双手搁在油腻腻的桌子上,一会儿嘴唇抖抖索索笑出声,一会儿眼睛网烁泪花哭起来。

“这下以后别人会把‘海上号’当成什么啦?”朗杰克对汤姆·泼拉特说。“我觉得她会压根儿把它变成一座大教堂的。”“大教堂!”汤姆·泼拉特冷笑他说。”哦,只要它是渔业委员会的一条船,而不是这条吹得天花乱坠的船就好啦。但愿她来的时候,我们能稍微体面一点,稍微整洁一点,有几个能摆摆架子的小伙于就好了!那时她就得大惊小怪地爬这把梯于,而我们就该向她行登舷礼了。”“这么说来哈维并没有疯?”宾慢声慢气地对切尼说。

“对,的确没有疯,感谢。上帝,”那个大个几百万富翁亲切地弯下腰来说。

“一个人要是疯了一定很可怕。除了失去孩子,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可怕的事。你的孩子不是回来了吗?让我们为这件喜事感谢上帝。”“你们大家好!”哈维在码头上亲切地往下看着他们。

“我措了,哈维。我错了,”屈劳帕说着,连忙向他举起一只手来。”我估计错了。这件事你以后心里别嘀咕。”“我看我会留意这件事的,”丹在一旁轻轻嘀咕道。

“这么说来你现在就要走啦?”“是的,不过先要把我的工资算清,除非你想让‘海上号’给扣留下来。”“是该这样;我忘得一干二净,”他数出了没有付清的工资。”咱们原先说定的你都做到了,哈维,而且你做得很出色,好像你天生就长在……”说到这里屈劳帕顿住了,他不知道怎么说完这句话。

“长在私人列车以外?”丹毫不留情地提了个头。

“来,我带你们去看看‘康斯但塞号’,”哈维说。

切尼留下来跟屈劳帕说话,其余人在切尼夫人带领下排着队到车站去。

法国侍女看见这伙人闯进来竟高声尖叫起来。哈维一言不发让康斯但塞所有的风光展现在他们面前。他们也同样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印花的皮革,银子的门把子和扶手,丝绒车壁,上等板玻璃,镍的、铜的、铸铁的装饰,以及内陆的稀有木材。

“我早就跟你们锐过,”哈维说道,“早就说过。”这句话算是对他过去所受委屈最好的回答,事实摆在面前,你们就看吧!

切尼夫人宣布要请大家吃饭,而且似乎为了朗杰克以后在他的寄宿舍里讲起故事来一无欠缺,她还亲自侍候他们吃饭。这些人习惯于在大风大浪中围着一些小小的桌子吃饭,所以吃起饭来特别规矩也特别干净,切尼夫人不知道这一点,因此非常惊奇。她巴不得有一个像梅纽尔这样的人做酒饭的管家,在易碎的玻璃器皿和考究的银器中竟能这样悄没声儿地举止自如。汤姆·泼拉特想起了‘俄亥俄号’上那些重要的日子,一些跟军官们一起吃饭的外国要人在饭桌上多么讲究规矩;朗杰克因为是爱尔兰人,善于谈天</a>说地,很快让大家无拘无束起来。

父亲们在”海上号”的船舱里抽了一会儿雪前以后,便相互有了了解,切尼很清楚他是在跟一个不能提起钱的人打交道,同样他也清楚,屈劳帕所做的一切也决不是钱所能报答的。他早就有了自己的意图,正在等待时机透露出来。

“我并没有对你孩子做什么事,更别说是专门为他做什么事了。我只是让他干点活,教他如何使用象限仪,”屈劳帕说。”数字方面我儿子就是有两个脑袋也赶不上他。”“顺便问问,”切尼很随便地回答道,“你对你的孩子有什么打算?”屈劳帕取下嘴上的雪前,对着整个船舱挥了一圈。”丹只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孩子,他想些什么也从不让我过问。我不再干的话,他可以接管这条船。

他现在并不急于离开我们这个行当。这点我知道。”“嗯!你到过西部吗,屈劳帕先生?”“有一次坐船最远到过纽约。我没有来过火车。丹也跟我一样。对屈劳帕家的人说来,走海路就够好了。我走海路几乎去过所有的地方,当然,都不是专程去的。”“要是他需要的话,我可以让他一直走海路,直到他当上一个船长。”“怎么回事?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一个铁路大王。哈维是这样跟我说的,那时我判断上出了错。”“我们谁都难免犯错误,我还以为你或许知道我有一个运茶叶的航运公司,都是一些快速的大帆船,从旧金山到横滨,六条是铁船,每条一千七百零八吨。”“那孩子也真是的!他从来就没提起过。要是他说了这点,而不说铁路上的专列和小马拉的马车,我也许就会仔细听了。”“他也并不知道。”“我看在他的脑子中一定以为这是小事一桩,所以不必记住。”“不,今年夏天我刚得到——掌管格林埃姆货运公司——以前这家公司属于摩根和麦克奎特。”屈劳帕坐在炉灶旁,身体瘫软下去。

“天哪!我怀疑我被彻头彻尾愚弄了。啊呀,费尔·埃尔哈特就是六年以前,不,七年以前从这个城市里出去做事的,现在他是‘圣·乔赛号’上的大副,他那条船的船期是二十六天。他的姐姐现在还住在这儿,她还老把他的来信念给我的女人听呢。你买下了格林埃姆公司的货船?”切尼点点头。

“要是我早知道,我当即就把‘海上号’飞快地驶回港口来啦。”“也许那样对哈维倒没有多大好处。”“早知道就好啦!他只要提到那家该死的公司,我早就弄懂了是怎么回事。我再也不坚持我的判断了,再也不啦。那些货船造得都很好。费尔·埃尔哈特是这样说的。”“我很高兴听到来自这方面的介绍。埃尔哈特现在是‘圣·乔赛号’的船长。接下来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愿意把丹借给我一两年,让我们看看,我们能不能把他培养成一个大副。你愿不愿意把他托忖给埃尔哈特?”“把一个不成熟的孩子交给他那是一种冒险。”“可我知道一个人为我做了很多事情。”“那是两码事。现在你瞧,我并不因为丹是我的亲骨肉特别推荐他。我明白纽芬兰浅滩的渔船跟快速大帆船不一样。不过他要学的东西倒也不多。

他会掌舵,要我说的话,比哪个小伙子都强。至于别的方面我们也仿佛天生就是这块料;我就希望他将来在航海方面不要太差劲。”“埃尔哈特会照管的。他可以先作为水手跑一两趟船,然后我们把他放在担当更多责任的位置上我看这个冬天他还跟你出海,到了春天我会让人早些来接他的。我知道在太平洋上航行路途更加遥远……”“呸!我们屈劳帕家人生在海上死在海上,一生一世都在围绕地球的大海大洋里闯荡。”“不过我想让你知道,我说这话是当真的,任何时候只要你想见他,告诉我一声,交通由我来照管,不要你花费一分钱。”“要是你想跟我走走的话,就到我家里去一趟,把这件事跟我女人说说。

我稀里糊涂判断上出了那么多错,似乎总觉得这件事不像是真的。”他们一起到屈劳帕那幢价值一千八百美元镶蓝边的白屋去,前院里有一只“退休”的平底册,里边种满了旱金莲花,屋里有一间装上百叶窗的客厅,那是一个海外奇珍异物的博物馆。客厅里坐着一位高大的妇女,沉默寡言却显得十分庄重,只是跟所有那些在海边遥望亲人归来的女人一样,眼睛不大明亮。切尼向她讲话,她虽说是应和着。却显得很消沉。

“光是我们格罗萨斯脱一年就丢掉一百多条命,切尼先生,”她说。“一百多条命呀,小伙子跟上了年纪的都有。要是海是活的,听得懂我的话,我真想跟它说我恨它。上帝把它造出来不是为了人在它上面抛锚的。照我的理解,你的那些船是直接开出去,又直接开回家的吗?”“风向允许的话,他们沿途并不停留,准时回港或提前回港我给奖金。

茶叶在海上耽搁不起。”“他小时候总玩开店的游戏,那时候我多么希望他将来真能开店。可很快他能划平底般了,我就知道我的这种想法无法实现了。”“它们都是些横帆船,太太;铁壳的,造得很结实。我听说,费尔的姐姐收到费尔的信都读给你听过,这些信你还记得吗?”“我知道费尔从不说假话,不过他也喜欢冒险(大多数在海上为生的人都喜欢冒险)。切尼先生,要是丹觉得合适,他可以去,不必管我。”“她就是看不起海洋,”屈劳帕解释道,”而我呢,我也不知道怎么做才算礼貌,要不我看我会好好谢谢你的。”“我的父亲——我的大哥——两个侄子——我的二妹夫,”她说着,垂下头用双手抱着,”大海把他们的性命都要去了,你叫我怎么去喜欢大海呢?”丹不消跟他说三言两语,便明白了这件事而且快快活活接受了下来,切尼这才放下心来。确实这个建议意味着对他所向望的一切东西都打开了一道平坦和可靠的道路,但是丹想得更多的是能居高临下望着宽阔的甲板和观光更多遥远的港口。

切尼夫人跟梅纽尔私下里谈了救哈维的事,可是跟他有些事很难解释清楚。他似乎对钱没有任何**。在再三劝说下,他说他可以收下五块钱,以便买样东面送给一个姑娘,此外”我挣钱轻而易举,不愁吃,不愁没烟抽,干嘛我还要收钱呢?不管我愿意不愿意,你一定要给我?嗨,你说什么?那么你就给我钱吧,不过得换个方式。你想给多少就给多少吧。”他把她介绍给一个不讨人喜欢的葡萄牙教士,那个教士有一张生活艰难的寡妇名单,那名单简直跟他的黑袍法衣一样长。切尼夫人是坚信自己教派的教徒,对别的教派的教义并不同意,不过最后还是对那个皮肤黛黑值得尊敬的小个儿教士表示了尊敬。

梅纽尔是教会忠实的信徒,所有为她的仁爱所表示的祝福,他都觉得也是对他的祝福。“这下我就太平无事了,”他说。“六个月里,我有了很好的赎身,可以赦兔我的罪孽了。”于是他走开去买了块围巾,准备送给目前的女朋友,同时也让别的一些姑娘都伤透了心。

萨尔脱斯伯伯带着宾到西部去,下一个渔汛不准备出海了,他没留下地址。他对那些有奢侈浪费私人列车的百万宫翁很不放心,担心他们会对他的伙伴瞎管闲事。到内陆去走亲访友,等到海边没事了再回来这是上策。”宾,你说什么也不能让有钱人收养去,”他在火车上说。“要不我把这个棋盘砸碎在你的脑袋上。要是你又忘了自己的名字——你的名字叫勃勒特——你就记住你属于萨尔脱斯·屈劳帕。你就坐在这个地方别动窝,等我回来。那些眼睛从肥肉里鼓出来的家伙,跟《圣经》里的描写一模一样,你千万别去跟他们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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