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的傍晚,天气终于变得温和,不那么炎热了。此时正是夕阳西下时分,兰德尔坐在威尼斯大道旁的多尼咖啡厅里,等着罗伯特·莱布朗的到来。
他漫不经心地玩弄着面前桌上装有饮料的玻璃杯,他一口也没有喝,头却不断地从左转向右,又从右转向左,仿佛是在看网球比赛一般。他观察着那些在一排排的桌子中的人行道上来来往往的顾客。
如此这般焦急地盼望,令人很感疲劳。他对自己说,莱布朗会按他答应的时间赶来的,他于是放松了一下,按摩着自己颈后绷得像电缆线那么紧的肌肉,使自己能利用这段悠闲的时间任凭自己去回想。
从星期六傍晚与莱布朗分手到约定星期一下午会面这段时间,假若他不自己驱使自己拼命干工作的话,这难熬的等待是难以忍受的。星期六晚上他没有干什么,这是真的,因为莱布朗走后,特别是在电话上与惠勒吵了一架后,心情烦乱,无法干什么有意义的事情,那时,他在房间里吃了点心后,就开始思考即将发生的事。如果——且不管惠勒对伪造品的嘲讽,——莱布朗真的带来了伪造品的足够的证据的话,自己又该怎么办?下一步该采取什么行动?他应到惠勒、戴克哈德或其他出版商那里,把证据摆在他们面前,迫使他们承认无可否认的事实吗?从另一方面看,如果他们故意否认真相怎么办?那时怎么办?他们不大可能对关于伪装品的真实证据无动于衷,但如果他们真的置之不理,又将如何呢?
兰德尔已仔细想过是否还有别的方案,不过只把它们视为可能性。唯一使他困惑的是他自己的事,除了发现真相时凄凉的感受以外,自己还会得到什么呢?对真相的渴望只能带来自己重建的信仰的毁灭。管它凄凉与否,只要做到问心无愧就够了。
昨天,几乎整个白天和晚上,他确实在干他职责之内的工作。他的名字仍然列在“ 把这些写出来的时候,他有时觉得自己在写一本最伟大的侦探故事。有时,他相信从来没有人像他这样揭露过宗教的虚伪、欺诈和对世人愚弄。又有一些日子,他又非常肯定地认为自己写出了一部病态、玩世不恭的妄想狂,最露骨的自传。
他一边喝酒一边写书,可以说那一页页的稿纸都是从威士忌的河流上飘流出来的。
书写完时,他体内最后一滴毒液已被排出。剩下的只是他孤独的空壳和并丝毫没有减少的困惑。
当葱绿的青草在萧瑟的秋风中变黄时,他离开了佛蒙特的农屋,回到了纽约,并带回了他的手稿。他把手稿放在办公室保险柜里,只有万达和他自己知道。他不知道是否该出版这些。如果写这部作品只是为了驱除体内的撒旦的话,这部稿件就可放置起来。但他还想出版它,用它来和惠勒他们制造出的怪物作斗争,尽管这怪物的影响已遍及全国,以致半个世界。
在整个现代文学史上,他相信,绝对没有一部作品比《国际新约》更为成功。无论你读这本书的哪一部分,它都会将你吸引住。它会努力使你改变原有的宗教信仰,使你陷入它的陷阱中,然后吞没你。电台、电视台,不分昼夜地充斥着这一切。报纸和杂志没有一天不登有它的故事、图片和广告。如果你去商店买东西,去酒吧玩乐,去餐馆就餐,去参加舞会,你随时都会听到人们在讨论这事儿的。
锣鼓在敲,上帝恩赐给凡人的耶稣在不限制名额地召集人们虔诚的灵魂。暴力事件的减少被一些人归因于心灵转向基督。经济的发展被另一些人认为是因为耶稣重返人间。服毒人数的下降也归因于基督。战争的结束、和平谈判的开始、普遍的富裕和舒适、全球友爱互助的气氛成风,这一切都被刚刚觉悟的信仰者视为耶稣基督所做的工作。
兰德尔从最新的报道中得知,《国际新约》的精装本在美国卖到了300万册,估计全世界已卖到了4亿册。所有这些只不过在3个或4个月中。
他觉得应该出版这部暴露“第二次复活”内幕的书。虽然那可能是以卵击石,但通过自己的公司全力以赴的宣传,以实击虚,说不定还可以出奇制胜。
正在他考虑这个行动的时候,兰德尔接到了他已等候多时的电话,那是奥丹·布勒打来的。奥丹·布勒是全球集团企业的头。兰德尔集团企业被全球集团企业接管的合同早以准备好。在兰德尔参与“第二次复活”宣传事宜之前,他委托律师萨德·克劳福德代表自己将这事办妥,但却一直拖到现在。克劳福德曾试图想同布勒的代理人解决这个问题,但却失败了。他不知其中的奥妙何在,可兰德尔是知道的。他知道,惠勒是布勒的好朋友,而惠勒在巴黎曾警告过他:要与“第二次复活”保持一致,否则后果自负。
终于,布勒的电话打来了,是打给他本人的。谈话非常简短,几乎没有废话,直切主题,语气也很不友好。
“兰德尔,我从乔治·l·惠勒那听说了,他现在是成绩卓著。他告诉我他这一切一点都不是因为你。他说你为了阻止他做了很多不好的事。他说你阴谋破坏这个计划。你想对此说些什么?”
“我努力去阻止它的发生,因为我有证据证明这是一个骗局。”
“我也已经听他这么说了。是什么使你这么干的?你是个无神论者,是不是这方面的原因?”
“我不能为我不信仰的事物作宣传。”
“听着,兰德尔,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你把它留给惠勒他们去管好了,你做你自己的事。现在合同就在我的桌子上,我吸收你进全球集团企业之前必须知道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我站在哪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