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兰德尔与奥古斯图·蒙蒂教授不是在罗马,而是在这个又热又潮湿的星期一上午到达米兰相会的。
三天以前,也就是星期五的凌晨,在阿姆斯特丹的套房里,兰德尔被内奥米穿衣服和离开的声音弄醒了。想到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兰德尔也没敢在床上多呆,便简单地吃了早餐。他来到达丽娜的房门前,试着推了一下,发现门仍然紧紧地从里面反锁着。他提着手提箱,到楼下来到阿姆斯特尔饭店的接待厅,给达丽娜预订了一张从阿姆斯特丹到堪萨斯城的飞机票。兰德尔给达丽娜写了一张告别字条,连同一些用作杂费的现金装在一个信封里,封上口后,交给看门人。并吩咐他等拿到机票后,和机票一起送到达丽娜的房间里。
做完这些之后,尽管他知道由于时差的关系,他将不得不把萨德·克劳福特律师从梦中叫醒,兰德尔还是挂了一个越洋电话给他。他们在电话中谈了很久。兰德尔向他重复了和巴巴拉的谈话,听到兰德尔不再坚持反对和妻子离婚</a>的消息,克劳福德感到舒了一口气。他们共同讨论了如何合理地安排离婚的事宜。私事谈完之后,又谈了一些公司的事。克劳福德告诉他与布勒一切已谈妥,马上就要签署最后的合同了。至于“万象爆光社”的事,一直没与吉姆·麦克洛克林联系上,也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早上10点,兰德尔带着他那珍贵的公文包,准时到达了克拉斯纳波斯基饭店的办公室。今天清晨没有在阿姆斯特丹街头漫步,兰德尔让西奥开着车,一直把他送到饭店门口。昨晚遭到袭击的场景仍然在兰德尔的脑海里。他叫来了秘书,洛丽·库克,让她根据他的叙述,把这件事作个简短的记录。刚一听到这件事,洛丽·库克的眼睛就瞪得大大的。她一边记着,一边仍未消除心中的疑问。兰德尔让洛丽把这份记录交给赫尔德林队长,同时再复印五份,给每位出版商送去一份。
此事办妥后,兰德尔决定实现自己的诺言,把《国际新约》的校样还给戴克哈德博士。兰德尔刚要走时,接到了内奥米打来的电话。她要马上和他谈有关与蒙蒂教授、奥伯特教授、赫尔·亨宁会面的事情,她说她马上就过来。
兰德尔又把洛丽叫了进来,把圣经校样递给她。“把这本书放到一个马尼拉信封里,不要给任何一个人看。把它亲手交到戴克哈德博士手里。不能把它交给秘书。小心一点,可别让人把你绑架了。”
洛丽一瘸一瘸地走出办公室,没过几分钟,内奥米带着她的消息走了进来。
安排兰德尔和巴黎的奥伯特和美因茨的亨宁见面没有任何困难。
“那真是一些怪人。”内奥米当时说,“蒙蒂教授的女儿接了我的电话。我猜她兼职做了父亲的秘书。她承认她父亲已经回到了意大利。但她坚持说她父亲很忙,没有时间会见任何来自‘ “像什么样的看法,安杰拉?”兰德尔很想知道,“那些学者是怎样认为的,你父亲又是怎样反驳他们的?”
安杰拉放下她的红酒杯。“让我简单一点说吧。那些神学家,那些《圣经》的考古学家,那些类似图拉博士的人,那些罗马大学、基督考古神学院、罗马的美国学会里的我父亲的同行——都认为四大福音书来源于口头材料,他们认为基督的使徒们什么都没写下。他们根据末世学理论,认为没有什么原因,也没有什么动机能促使基督的使徒们写下任何有关他的文字。使徒们相信世界的末日已经来临,天堂就在面前,因此他们不想再麻烦地写下什么东西。后来,世界并没有灭亡,这时才有人写下了福音书。”
“你父亲对此有什么异议吗?”
“我父亲坚持认为一定有耶稣生前的文字记录材料,就好像在发现死海的古卷的字体后,才知道有埃森尼图书馆。我父亲觉得耶稣的使徒和朋友不都是些未受教育、目不识丁的渔夫和农民。有一些人,像詹姆斯,甚至成了基督教的中心人物。其中有一些不太相信世界会灭亡的人,一定记下了耶稣所说的箴言、他的生平和他的传教活动。我父亲经常开玩笑,觉得最伟大的发现将是耶稣自己的日记。当然,他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他真正的愿望是找到最初的马可福音,而不是现在那种经后来的基督教徒篡改了的福音,或是最初的来源——一本记录了耶稣的箴言和生活的书——马太曾用过的后来又遗失的原始材料。而且,我父亲还认为一些罗马的文件有可能记载了耶稣之死。”
兰德尔想起了他录音机中的磁带,继续问道:“蒙蒂教授还反驳了其他什么观点?”
“其他人一致断言,一世纪的手稿固然留下来,也只能在埃及、约旦或以色列找到,而不可能在意大利。更何况意大利的气候潮湿,即使文稿流传到这儿,也早就被腐烂化为泥土了。或是在早期罗马的无数次大火中被烧毁了。我父亲说,有许多宗教的文稿及物件在一世纪从巴勒斯坦被走私或偷运到意大利,这样就使他们免于叛乱的毁坏,而且可以供罗马城内和附近的许多秘密的基督皈依者使用。我父亲说在幼发拉底河附近,在赫库兰尼姆等地的古迹中,都发现了残存下来的2世纪时写在纸草纸上的文稿,但这些地方气候并不干燥。而且早期的基督皈依者从巴勒斯坦得到的这些文件都是非常珍贵的,因此他们会把它封在皮革里,把它们放在密封的罐子里,然后埋藏在地下的墓穴里或其他什么地方,就像我父亲在罗马附近的地下墓穴里所发现的那些保存完好的尸体、香水和藏在瓶子里的文稿。但最引起震动是我父亲关于能从q文件中获得耶稣有关情况的理论。”
“你父亲对耶稣有新理论?”
“哦,真的,那是他的根本的理论。如果你进入罗马城不远处埋藏了基督教徒的地下墓穴里,就会发现墙上刻着许多大约是公元2世纪的图画。其中的一些画面是耶稣作牧羊人的情景,带着一只小羊羔,或是领着一大群绵羊,人们通常把这些画看成是有象征意义。而我父亲则认为这些画可能就是耶稣曾经是个牧羊人而并非木匠的证据,这是我父亲的 兰德尔笑了出来。“太妙了。非常聪明。”
“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到最后我被弄得焦头烂额。当我的科学道理受到别人的钦慕之时,我的圣经知识变得越来越差了。在接下去的那期校友期刊上,刊登了巴黎天主教协会的一位神学教授写的一封讽刺信。他批评了我,说我没有仔细看《新约》。约翰所描绘的天堂并不在天上,而是在地球上——‘我看到了一个新天堂和一个新地狱’——这个想象中的天堂,新耶路撒冷,真正的以色列,有12座城门,有河流,只给‘以色列12支族的孩子’提供住宿。简单一点说,足够宽敞,可以满足需求了。而且不会造成人口曝炸。嗯,这给了我一个教训,要避免用科学的标准去衡量《圣经》。可我仍然不相信有天堂这样的地方存在。”
“我想,我怀疑还有许多人不相信它存在,”兰德尔说道,“毕竟不是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原教旨主义的信徒。有一大部分人,包括一些信仰宗教的人,不可能完全地理解《圣经》。”
“仍然有太多的人相信天堂,相信来世,相信上帝,相信迷信。他们不是经由理性的信仰,而是出于害怕而信仰这些东西。他们担心不相信宗教会导致灾难的降临。他们不敢提出疑问。兰德尔先生,我总是追根究底。我不会相信那些用科学和理性无法解释的东西。这种怀疑态度给我的婚姻和整个婚后生活带来了许多严重的困扰。”
“你结婚多少年了,奥伯特教授?”
“到上个月为止刚好九年。我的妻子加布里埃尔来自一个极为正统的、严格的、敬畏上帝的天主教家庭,就像他仍健在的父母一样,我的妻子也是一个毫不怀疑的宗教信仰者。她的父母,尤其是她父亲,支配着她。她母亲是法国最富有的工业家之一,是罗马天主教堂在欧洲的宗教组织的成员。事实上,加布里埃尔的父亲是宗教界的著名领导者之一。他领导的这个宗教组织叫奥帕斯·德。说到这儿,他看了兰德尔一眼,“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奥帕斯·德(opus del)?”
“我——我好像没有听说过。”
“我简单说一下。1928年,在西班牙的首都马德里,一名律师皈依宗教,他的名字叫琼斯·玛丽亚·埃斯克里瓦,他创立了奥帕斯·德这个宗教组织,这个组织在天主教的授意下,开始印刷早期的宗教书籍,并半公开地宣传要用宗教重新统治西方世界。这个组织要求它的成员遵照天主教的生活来严格要求自己,并严格遵循它的清规戒律。这种宗教思想从西班牙开始,传到世界各地,法国、美国,大约世界上70多个国家。直到梵蒂冈不得不承认它,并开始领导这个组织。谁也不知道奥帕斯·德有多少成员?也许有一万多,也许是二万多,他们试图把自己的势力渗透到商业、经济、政府部门和政治领域、教育领域,尤其是对年轻人进行教育的学校。他们所崇尚的此种教义安慰穷人要安于现状,遵循或遵从主的博大胸怀的领导。教义中还说富有的人必须信仰贫穷的美德,而且应保持简朴,这样才可以永远富有。成员们都必须遵从主的意志,只有当万分危急时才可以做出非上帝意志的行动。他们还必须有纯洁的精神世界,即使当他们结婚,或有了孩子都必须保守纯洁。因为他们认为,纯洁并不意味着要独身,保守贞节并不是就不结婚。现在你可以略微闻出我的岳父和我妻子加布里埃尔的宗教气息了,你明白我上面所说的吗?”
“不错,我明白了。”兰德尔回答。他真不明白他的这位主人为什么对客人把这一切都抖了出来。
“我的信仰奥帕斯·德的妻子住在里昂。”奥伯特教授接着说道,“我们互相适应了对方,除了存在一些小矛盾外,我和加布里埃尔基本上还是和谐的。但在最近几年中,我们之间渐渐出现了一个大的问题,那就是因为孩子。罗马教堂说需要繁殖孩子,奥帕斯·德也说需要有孩子,我岳父也赞成我们有个孩子。《创世纪》上说:‘为了地球的生存,繁荣与发展要有孩子,’因此我的妻子需要生孩子,不是一个两个孩子,而是许许多多的孩子。相反的,我是一个科学家,在核威胁方面有深入研究的科学家。我知道人口过多会带来的实际问题,我一直赞同要尽力控制地球上人口的增长,而且我也赞同为控制人口增长而采取惩罚措施的组织。因此,我拒绝生养许多孩子,甚至一个孩子也不想要。在一年前,这个问题进一步恶化了,在她父母的强大压力下,我可怜的妻子坚持说我们应有孩子。我拒绝这样做,于是我的老岳父让加布里埃尔到梵蒂冈去解除我们俩的婚姻。我的妻子不愿意这样做,但她确实想要孩子,我也不想解除我们俩的婚姻,但又不希望有孩子。坦率地讲,我非常讨厌孩子,不过又没办法。如果我不要孩子,就要解除婚姻。我一直拖着,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我希望有一种妥善的办法,既能解决矛盾又能挽救我的婚姻。”
兰德尔想听下文,于是便不说话,继续扮演一名被动的、聆听者的角色。
几秒钟后,奥伯特教授继续说:
“十个月前,一位《国际新约》的法国出版商到我这儿来,他名叫方丹。我们俩是挚友。他对我说,‘你想知道我们那个羊皮稿纸和纸草纸鉴定的结果吗?’说完后,他同我一起离开。后来我们一起参加了一个聚会。我们见到了法文译本的羊皮纸文稿和詹姆斯的福音书的重要章节。当然,兰德尔先生,你应该理解当我用各种先进的设备来鉴定羊皮纸文稿和纸草纸文稿时的辛苦。而且我从来也没有认真地去阅读这其中的内容,甚至有机会时也没有去读。直到十个月前,我读到了, “其他人?”
“科学家们是可以生活在推理和超自然之间的。我们所敬爱的巴斯德,承认他对自然界的神秘观察思考得越多,就越像一个目不识丁的农人似的信仰上帝。还有爱因斯坦——他认为宗教和科学之间没有冲突。他说:科学致力于‘是什么’,而宗教致力于‘应该是什么’。爱因斯坦认为,‘我们所能经历的最美丽的事情也是最神秘难解的。要知道我们所无法理解的东西确实存在,而我们这些愚钝的脑子无法理解最高智慧和最光辉灿烂的美丽——这种知识,这种感觉,是真正的宗教信仰的中心。从这种意义上讲,我属于对宗教虔诚的人’。”
奥伯特教授很想知道自己给兰德尔的印象是什么,他好像是害羞似的对兰德尔笑了一笑,“从这种意义上讲,我也成了一个虔诚的宗教信仰者。”他继续说道,“ “鄙人是这个博物馆的理事之一,”亨宁解释说,“而且也是捐赠者。我喜欢收集稀世的《圣经》,你知道吗?我有一本现存的一种四十二行《圣经》。如果把它卖掉,其价值在100万美元以上,给海嘉买什么东西都够了。不过,我不愿那么做,喂,看看这儿——”
他把兰德尔带到一幅很大的世界地图前,地图的下面是一块有七个按钮的木板,每个按钮标有年份。1430、1470、1500、1600、1700、1800、1973。
“你可以按上面任何一个年份的按钮。”亨宁说,“地图上就会显示出来世界上那一年有多少印刷工厂。”他按了一下“1450”年的按钮,地图上只亮了一个灯。“你看只有美因茨。”他按了下“1470”的按钮,有好几个灯亮了起来。“印刷业进步得很快,”他带着满足的口吻说,“现在我来按一下今年,你看。”地图上闪亮的灯光像是一棵装饰了过多灯光的圣诞树一样。“印刷术之所以发展较迟的原因之一是文盲太多。但是自从文艺复兴以来,需要便成了印刷术的发明之母。一旦有了印刷术,书籍便源源不绝地发行。首先,是印《圣经》,然后是字典和历史。这样比用手抄写描绘便宜得多了,同时可赚一些钱。不过,在他开始印书以后却总是债台高筑。”
亨宁朝四周看了一下。“在这层楼上还有其他的展览品可以看一下。那边是古登堡老式手摇印刷机的模型。不过,我们还不知道它是否正确。他原来的印刷厂和印刷机都没有留下来,我想那个我们就不必去看了。我们不能再耽搁时间,现在就上楼去浏览一下。楼上有样东西你必须看,录音机别开。”
他们沿宽阔的楼梯登上了二楼。亨宁上楼以后在楼梯口和一名德国警卫谈了几句话,并得到了他的许可。“好的,”他说,“那里现在正有一些游客在参观,而且有导游小姐在讲解,我想让你看看。”
兰德尔跟着这位印刷商走进一个昏暗但却相当宽敞的拱廊。一面墙壁上嵌着四个窗户,通过它们兰德尔可以看见陈列着手抄本的《圣经》,那是在1450年以前由教士们一笔一画地用手写成的。亨宁压低了声音说:“那需要两个抄写员,花上两年的时间才能完成这样的四本《圣经》。可是,用古登堡印刷术的一位早期印刷商,则能以两个月的时间印好万册《新约全书》。”
亨宁头前带路向拱廊内的深处走去。在他们的前头,兰德尔只见一个矮胖的年轻女士正在玻璃柜前向一批大约有十来个人的游客讲解。走近以后,兰德尔才知道,那是古登堡所印刷的《圣经》。
这时,那个年轻的女士已经用德文介绍完了。接下去,她看着兰德尔,又用有板有眼的英语开始介绍:
“诸位通过玻璃窗看到这种豪华版的《圣经》,如果用人工抄写的话,要花上三四年的时间,可古登堡用三年就印刷了210本。目前,全世界共有这种《圣经》47本,分散在纽约、伦敦、维也纳、巴黎、华盛顿特区、牛津大学、哈佛大学和耶鲁大学。你在这儿见到的这本古登堡《圣经》,是用羊皮纸做的《圣经》的 她这时又开始换用法语进行讲解,而兰德尔的注意力早已转移到别处去了,他正聚精会神地观察起浅蓝色的天花板和胡桃木墙壁,同时,他感觉到亨宁不耐烦地跺起了脚。
兰德尔在这位德国印刷商的陪同下走出了大厅,来到博物馆明亮的一楼。
“很有意思。”兰德尔说道。
“是一派胡说八道,”亨宁咬牙切齿地说道,“就像我们了解到的那样,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地找出确凿的事实来证明是古登堡或其他什么人发明了印刷术。在一些不甚可靠的消息中,我们可以猜测,古登堡也许是从一些前人的基础上发明了这种印刷术。我也不是不相信这种说法,只是无法证明这种说法。从古登堡那个时代流传下来的,有证实性质的文件大约有30多份,而这些材料中只有3份涉及到他与这种印刷术有关。而这些材料又会告诉我们什么呢?你的录音机还在录音吗?”
“当然在录着。”
“太好了,因为这些信息对你有用。这些资料表明,古登堡出身于一名门望族。他父亲名叫金斯弗莱奇——他是按照习惯随母亲的姓。起初,古登堡是一名金匠,他从美因茨来到施特拉斯堡,并在那儿住了10年。在那期间,古登堡曾订购了印刷器材。然后,他又回到了美因茨,在那儿借到了2000盾来实现他的梦想,也许就是为了那本四十二行的《圣经》而四方求助。这里有明显的资料表明,他借钱是为了买印‘书’的设备。但印刷的这些“书”,究竟是不是这本四十二行《圣经》呢?”
“刚才那位年轻女士讲解时说是这样的。”
“你还是忘掉她,只听卡尔·亨宁说吧。那位女士的滔滔不绝对我们了解古登堡是否真的印刷了这本四十二行的《圣经》和古登堡这个名字到底与这本《圣经》有无关连毫无用处。那本《圣经》也许是古登堡的财政支持者出钱印刷的,即约翰·法斯特,而另外一个印刷者的名字是彼特·斯考法。对于古登堡,我们了解到他大约死于1467年。一个资助他印刷这本《圣经》的人在他死后,可能继承了他的书信、设备,或其他用来印制书籍的东西。其实你只要认真研究一下此处的含意,史蒂夫,你就会得出某种结论。对于古登堡其人,就像我们未在发现《国际新约》以前认识的耶稣一样,别无二致。”
“假定古登堡确实是位发明者,”兰德尔说道,“那他到底发明了什么?”
“简单地说,他发明了造字的字模,这种字模是铜制的。而我的则是更耐用的钢制设备。他把字母刻在印板上,然后用锤子凿成一个个词,尽量使字母在板的表面上凸出来,又把印板涂上墨汁,然后放在机器上,印出另外一张同样文字的纸。后来,他把这种技术做了更新,制出新一代的产品,提高了印刷的质量和数量。也就是因为他,我和你现在才会见面。我们的彼得罗纳斯和詹姆斯将行销全世界,或许会改变整个人类的命运。”
在他们离开这家博物馆,走到阳光明媚的街道上时,亨宁提醒兰德尔让他的录音机一直开着,“在你参观我的工厂之前,我认为我最好让你知道我的工厂的情况。”亨宁边说边向前走。从博物馆到工厂路程不远,一会儿就来到了安全检查站。兰德尔幸好没有忘记通过安全检查用的红色通行证,才得以通过检查站。检查完毕后,他们就迅速向那巨大而嘈杂的车间走去。他们攀登着通往车间的螺旋形的金属楼梯。这个大工厂总共有四个印刷车间和几十个生产工人,亨宁提高了声音,继续地说下去。这样使他的声音在嘈杂的机器声中能让人清楚地听到。
“我们所看见的这两台是单张印刷的字母印刷机,而那边那两台则是网状印刷机,印刷速度则快得多。另外两台的印刷速度则更快一些。这些印刷出来的《圣经》是用来在小的教堂中布道的。这些纸上都密密麻麻地印满了字母,然后将印出来的纸张装订好,存放在仓库里,待清点完数目后,就把这些装订好的书籍分送到别处,像纽约、伦敦、巴黎、慕尼黑、米兰等许多大城市。”
亨宁向下眯着眼并快活地同那边几个老年的工人挥手打招呼,那几名老工人见到他,也友好地向他挥了挥手。亨宁兴奋地对他说:
“他们都是老工人了,是一群值得信赖的人。”他又自豪地接下去,“下面的两台印刷机正在印刷英语版本的《国际新约》,另外两台正在印刷法文的《国际新约》。在这个车间的隔壁,还在印刷德文和意大利文的《国际新约》。”
兰德尔心中出现了一个逻辑问题,他决定说出来:
“卡尔,两三个星期之后,当我们公布于众的时候,肯定会有成百万的人需要《国际新约》,如果你和其他印刷商同时印这么多文种的版本,你能满足这么多人的需求吗?”
“没有问题,关于这一点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亨宁似乎胸有成竹。“为满足广大民众的需求,我们将会用所有的印刷机来夜以继日地印刷普及本。但我们在你没有正式公布之前,不能这样做,因为我们不能完全保证它的安全。所以,印刷《国际新约》的日子就是你要正式宣布的日子。现在,我们采用的是印刷小本《圣经》的做法,也就是利用行型活字版印刷机和人工。这样的话,将花费一到两个月。但我们不用这种旧的方法,我们将采用电子、激光照排的方法,这样就可以提高印刷的速度。运用电子技术,我们可用机器印刷出完整的《圣经》,印刷一本完整的新约或旧约《圣经》只需7个半小时,而且《国际新约》只有原《圣经》的四分之一厚。用这种电子印刷方法只需90分钟。不瞒你说,根本就用不着一到两个月。一年间,我就可以在圣诞节前,使全世界各大书店的书柜里装满我印刷的《国际新约》,让数百万的人读到这本书。我向你保证,这用不了一个月的时间。来吧,让我带你到其他车间去参观一下。另外一半的车间正在印刷非《圣经》类的书籍,是我的一些日常生意。”
他们离开金属夹层楼面,向楼下走去,然后开始参观一些小的车间。他们穿过走廊,从一个车间参观到另一个车间。在他们向前走的过程中,兰德尔渐渐感到气氛有些不对头,空气中似乎含有一种敌意。当亨宁向他的年轻工人招手示意时,这些工人们的反应似乎很迟钝,而且脸上不带任何笑容。当亨宁想同他们说话时,他们都转过身去,假装忙于他们的工作而无暇顾及。即使说话也是无精打采,纯粹是一种应付。而且,有一次离开一群工人时,兰德尔看到他们中的两个人在亨宁身后做着一种奇怪的手势,他还听到其中一个人口里说道:
“亨宁,资本家。”兰德尔听不懂他们说得是什么话,但他肯定那不会是赞美亨宁先生。
他们走向了通向出口的走廊。这时他们被一名似乎满脸焦虑的卫兵给拦住了。这个卫兵在亨宁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对不起,”亨宁对兰德尔说,“出了点小事,我马上就会回来。”
兰德尔利用这个空隙时间到厕所里去了一趟。厕所里有两个小便间,其中一个是白领办公人员用的。于是,他走进里面使用没人用的小便器。站在那里小便时,他惊奇地发现在小便器的上方白色的墙上,画有一幅亨宁的漫画像。漫画画的是一个完全赤裸的亨宁,脑袋是用一个生殖器来代替的。亨宁的两手各抓着一个金币的袋子,而脚下踩着一名工人的脑袋。在漫画的旁边,用粗粗的线条写着一句好像是愤怒的标语。他却不认识这种语言。
兰德尔瞥了他旁边的那个人一眼,那个工人正在系裤子。
“你会讲英语吗?”兰德尔问道。
“会讲一点点。”
兰德尔指着那条标语。“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那个工人犹豫了一下。“那不是一句好话。”
“不管是什么——”
“它说,‘亨宁是穷人和劳苦大众的肮脏的掠夺者’。”
兰德尔心里很烦恼,离开了厕所,走到走廊去找亨宁。他发现亨宁双手卡着腰,嘴角挂着冷笑站在一个角落里,正监视一个粉刷工涂掉另一幅同他在厕所里见过的标语一样的画。
亨宁脸上毫无窘迫之感,向兰德尔迎了过来。
“你是不是觉得有一些不对劲?”他问道。
“我刚才在男厕所里也看到了相同的字和画。”
“你会看到更多的,现在知道这帮年轻人是如何攻击我的吧?”
“我是无意之中看到那条标语的,卡尔,而且我还听到一些话。”
“你听到了?你听到他们在背后骂我是不是?骂我是小气王八蛋、混蛋资本家?还有什么别的称谓?是的,他们管我叫资本家,而且是剥削成性的资本家。如果你呆的时间长,你会听得更多。他们在背后还有许多称呼我的字眼。这些称谓都非常粗鲁。现在,你也许会想卡尔简直是个魔鬼了,是吧?”
“我并没有想什么别的。”兰德尔说,“我只是一点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我会向你说清楚的。”亨宁粗鲁地说道,“让我们走吧,我在美因茨饭店订了午饭,我不想到那儿太晚,有人在那儿等我们。”
当他们走出工厂,站在工厂的前面时,亨宁停了下来。
“只隔六条街面,如果你觉得累的话,我就去找辆车。”
“我们就走过去吧。”
“这样更好,因为我可以趁这时间向你解释一下你所看到的。当然这是你和我之间的谈话。首先,请关掉你那录音机。”
兰德尔小心地把录音机给关掉了,然后同这位德国印刷商并肩走在一起。他们默默地走了一段路,谁也无意先开口。亨宁拿出一方大手帕,咳嗽了一下,用手帕擦了下嘴,又把它装到口袋里。
“好吧,我向你解释一下”,他用一个异常严肃的声音说,“我从来不遮遮掩掩,我就是一个商业性非常强的老板。要想在战争后的德国生存下来就必须这样做。战争使我们几乎一无所有,战争后就是适者生存的年代。生存下去的唯一条件就是钱,许多钱,越多越好。我之所以印刷《圣经》,是因为《圣经》有一个广阔的销售市场,利润非常可观。同时印宗教书还能得到很好的名誉,但好景不长。”
他稍稍沉思了一下,然后两人又无声地向前走。
“所发生的事就是德国人对于宗教和教堂的兴趣日益减少。”他接着说,“几年以前,穷人及被压迫者以及崇尚科学的人都宣称上帝已经死亡。宗教的信仰出现了大滑坡,同时《圣经》的销售量也锐减。为了生计,我应该使自己从大为亏本的《圣经》印刷转到其他方面,这样可换回自己的损失。俗话说,隔行如隔山,我又不能抛弃本行另起炉灶。所以,我逐渐地争取到一些印刷畅销书的合同,而且这种合同越来越多,包括小说、人物传记等等,其中还有不少淫秽书籍。是的,在德国淫秽书籍有一个很大的市场。所以我打算印刷淫秽刊物,这样可以有钱赚。我需要钱,需要大量的钱。我永远不让自己再受穷和处于无助的状态。而且我也承认,我同许多年轻漂亮的女人发生过关系,而且为此还花掉了许多钱。而后来的海嘉·霍夫曼也花掉了我一大笔钱。你开始听懂了吧?”
“恐怕没有。”兰德尔回道说。
“你当然不会明白的,你不了解德国技术工人,在那极度动荡的转变中,我开始由印刷《圣经》转向淫秽书刊。这样,我就同厂里的工人和工会发生了极大的冲突。这些年轻的工人,尤其是些高级印刷工人,他们都来自世代在我厂里印刷《圣经》的家庭。他们骨子里有一种骄傲,为他们从事的职业,为他们印刷出来的作品而感自豪。他们甚至不考虑薪水的多少。他们祖祖辈辈都为印刷宗教书籍而辛勤工作,为能有这样一个高档次的工作,能继续让子女们从事这种神圣的工作而骄傲。而现在我们几乎要完全放弃印刷《圣经》和其他宗教书籍,转向产生一种毫无价值,毫无档次而言的廉价书刊,许多工人因此而走掉了,他们为他们印刷的书籍感到羞耻。他们憎恨他们自己生产出来的大量淫秽书刊。他们讨厌我逼迫他们印刷大批的淫秽书籍。逐渐地,他们开始反抗,开始讨论罢工。我以前从来没有碰到过罢工的事情,而且我的许多优秀的工人从来没有罢过工。而现在一些上班吊儿郎当的工人或工作不好要开除的人开始准备罢工。我同印刷和纸张贸易工会的 他抓起了一把叉子,敲着桌子上的玻璃杯,召来服务员。
“我们用1959年的玻克斯丁陈酒来庆祝。那是一种含8%的酒精的酒,但这在我们醉乎乎的时候喝正适合。”
愉快的聚餐在美因茨饭店吃了两个多小时。佐尔纳离开后,卡尔·亨宁打电话给他的司机,坚持要送兰德尔回法兰克福。
在途中,亨宁高兴地讲着要为他的工人们建造一个可以与奥林匹克运动会上用的游泳池一般大小的室内游泳池;他还讲他对海嘉·霍夫曼的深情;他又大讲他的社交生活;并提到他在戏剧大楼有一个包厢。
有一次,他指着属于他的葡萄园,说那个可以酿造非常美味的美因茨酒。当他们经过一处安静而古老的村落时,他说那就是霍克镇,他有不少亲朋好友住在那儿。又过了一会儿,他们进入了高速公路,汽车飞驰向前,亨宁也不说话了。
大约45分钟后,他们突然被一阵嘈杂的人声惊醒,原来已经到达了法兰克福。戴着白手套的警察正忙碌地指挥着交通,人们也焦急地从上班的地方回</a>到家中去,还有一些人忙于在商店门前多采购一些东西。在另一些五颜六色的太阳伞下,一些人正坐在那里准备吃饭。
亨宁缓过了神来。“你要回法兰克福,史蒂夫?”
“不错,我要结算一下,我想赶今天飞往阿姆斯特丹的航班。”
亨宁用德语指示着让他的司机把车开到旅馆,当他们到达旅馆后,亨宁说道:“如果你还需要什么资料,我会在最近去阿姆斯特丹,见面后再谈。”
“你能告诉我准确日子吗?”
“我印好了第一本《圣经》后。也许在你公开宣布前的一周内。”
当车子开到门口停住后,兰德尔和这位印刷商热烈地握着手。“谢谢你的合作,卡尔,我只希望你不是特意到法兰克福来送我的。”
“不,不。不光是送你。”亨宁说:“我必须来,遗憾的是不能请你喝一杯,因为五点钟在洲际饭店的酒吧里有一个约会,谈一笔生意,那就再见了,朋友。”
兰德尔一直等到汽车不见了踪影,这才向旅馆大厅走去。他先走向服务台,要看一看有没有信件,他吃惊地停住了脚步。
一位熟悉的男子正向服务台那边走去。
此人又是普卢默。
今天上午还在美因茨碰见过他,可他现在又在这里出现了。
很久以前,兰德尔读过英国作家毛姆的一篇小说:
那位商人在巴格达的仆人曾说:“主啊,我在市场中时,被一个女人碰了一下。当我转过身时,我又发现碰我的竟是死神。她用眼睛瞪着我,作着威胁我的手势……现在,把你的马借给我用,我要到萨马拉去,这样死亡就永远找不到我。”
就在这一天的傍晚,这个商人发现死亡在市场里时,他就问她为什么向他的仆人做威胁的手势。死亡回答道:“那不是威胁的手势,那只是有点惊奇而已。在巴格达见他让我很吃惊。因为今晚我同他在萨马拉有一个约会。”
这种回忆,实在对不上号,但不是一点联系也没有。
兰德尔停住了脚,看着他。
普卢默似乎没注意到他,也向服务台走去。
兰德尔紧跟在他的后边,快速地在他身边走过去,让他只看见他的背影,希望他认不出自己,想不引起这个英国记者的注意。
“先生,”记者喊道,“我叫普卢默——”
“是,普卢默先生,有什么吩咐?”
“如果有人来电话找我,告诉他我将在一小时后回来。因为我五点钟在洲际饭店的酒吧有一个约会。如果有紧急问题的话,你可以去那里找到我。”
好似一盘凉水从头到脚泼向兰德尔。但他还是向电梯走去。快走到电梯时,他偷偷地向后看了看,普卢默早已不见了踪影。
在电梯里,他开始盘算起来。
卡尔·亨宁对他说过:五点钟我在洲际饭店有一个约会,生意上的约会。
普卢默说他五点钟在洲际饭店有约会。
他们俩人说的又都是在酒吧间。
加起来;也许是巧合?也许是一场阴谋?
再回忆一下亨宁的话:我拒绝会见他,我也不允许这个家伙踏进我的办公室。
再思考:得不出结论。
此时,兰德尔决定不再去管它,而是要在今晚就立刻回阿姆斯特丹;而且晚上也不再工作了,他要去看安杰拉。然后明天,明天干什么呢?以后呢?他会派人紧密监视卡尔·亨宁的行动。
当兰德尔从法兰克福作短程飞行到达阿姆斯特丹机场时,已经有辆豪华奔驰车在恭候他的到来。他返回阿姆斯特尔旅馆,希望能收到或看到安杰拉给他留下的什么信件,果然有一封。安杰拉说她已经到达阿姆斯特丹,住在维多利亚旅馆,她希望能尽快见到他。
他急急忙忙地冲了个澡,换了衣服,把亨宁、普卢默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下楼后,他让西奥送他到维多利亚旅馆。到了之后,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安杰拉房门前,按响门铃。然后他就听到她的脚步声慢慢走近门口。
当他打开房门后,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惊讶地呆在那里。他只见过她一次,那是在她的国家,然后就同她分开了。当时他没有意识到她多迷人,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脑海中时常出现她的笑容。尤其是今天,当他第二次见到她时,他已被她的美丽征服了。在他的记忆中,她只是个漂亮的女人,但他却从来没想到她会如此漂亮。她是他见过的最得体的女人。她很自然地走过来,把她那柔软的嘴唇印在他的嘴唇上,轻轻地挽住他的胳膊,他意识到她已成为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了。
西奥开车把他们送到附近一家著名的印度尼西亚饭店。等打发走那个土耳其司机后,他知道自己彻底轻松了,再也没有任何工作来打扰他了。兰德尔挽起安杰拉的胳膊穿过旋转门,一位有礼貌的黑人服务员把他们引到了那个小房间里。
他俩坐在靠墙的一张桌旁,点了许多印度尼西亚的名菜,像什么爪哇火腿牛肉,豆汤,还有椰汗汤等。他俩开心地喝完了一瓶葡萄酒。他们用眼睛和手指传达着对对方的深切爱意。
离开这家饭店后,他俩手挽手,在凉爽的夏夜散步。他们走走停停,不时地停下来听路旁三个年轻人弹吉他、唱歌。他们信步来到大桥下,看前方城市中的万家灯火,听着桥下流水之音,一股暖意自心头涌起。
就在这个诱人的夏日之夜,他俩一动不动地并肩站在桥上,独自享受着来自对方那深深地爱恋。
安杰拉提到内奥米今天下午给她找了一间办公室,同兰德尔在同一楼层,而且相隔非常近,几乎是隔壁。
她犹豫了一下。
“你需要我每天离你那么近吗?”
“过去就希望如此,现在更想。”
“你敢肯定你没有错误吗?史蒂夫,你几乎还不了解我。”
“我同你相处已一周了,每天,每夜,每小时。我了解你,我非常了解你。安杰拉。”
“我也同样感到如此。”她轻轻地说。
他把视线转向运河边,瞥了一眼,接着又转过头来看着她。他发现她闭上了眼睛,她的嘴唇在蠕动,她的双手合在一起。当她睁开眼睛,她冲他笑了笑。
“你在干什么?是祈祷吗?”
她点了点头。
“祈祷什么?安杰拉。”
“祈祷我马上要干的事情。”她仍旧微笑着,——“史蒂夫,带我到旅馆。”
“哪一家旅馆?”
“带我到你住的旅馆。我想看一看你住的房间。”
“你真的想参观我住的房间?”
她用手掌在手底滑了一下。
“不!是你。我想同你呆在一起。”
他们全身赤裸,并排躺在宽大的双人床上。他们互相凝视着对方,亲吻着对方,用舌夹杂着爱的信息。她用手抚摸着他那结实的小腹,兰德尔则用手抚摸着她的丰满的臀部……显出满足的喜悦。他心中暗想,男女之事以前经历的也多了,却从未像现在这样甜蜜过。和巴巴拉在一起且不提。纵然和达丽娜以及达丽娜之前的许多达丽娜,也只是肉体的结合而已。至于和内奥米及内奥米之前的许多个内奥米,那是一种游戏。总之,可以说在他自成年之后到现在,一夜风流的事不知有多少,但从未像今晚这样灵肉合一。想到这,他有一种悲从中来的感受。为什么?是因为这么多年来的光阴虚度了吗?还是因高兴而哭泣?
从他们躺到床上起,谁也没有说过一句话,直至第二天早晨6点20分,一阵响个不停的电话铃声惊醒了两人的美梦。
兰德尔迷迷糊糊地抓起电话,开始竟搞错了方向,最后他把电话位置摆正。
“是谁?”他很快地说了一句。
“是史蒂夫吗?我是乔治·奈特,”电话对面传来了急促的声音,“这么早就叫醒你,真不好意思。但我必须这样做,你起床了吗?听到我说什么了吗?”
“我已经醒了,乔治。”
“那好,听着,这事非常重要。我希望你能来一趟乌里街医院——阿姆斯特丹最有名的一家医院。自由大学的附属医院,我希望你能在一小时内赶到那里,在七点五十分之前,你那儿有铅笔吗?最好记下来。”
“我找到了。”他说道。
“记一下,乌里街医院。地址是柏乐兰1115号。当你走进医院时,你就告诉问讯处的女职员,你要去四楼洛丽·库克的病房。我会在那里,而且我们都会在那儿。”
“等一会儿,乔治,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等会儿你自己就知道了。”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不能在电话里同你说这件事。怎么说呢?发生了一件异乎寻常的事,我们需要你去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