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女神,做恶吧!你
年复一年,无情却又慷慨,
将你盛满暴怒的毒液
倾倒于我们忠诚的头上。
1837年是加拿大历史年鉴上绝不会忘记记载的一年。这年早冬天气酷冷,到了二月份,温度从零下十八度降至零下二十七度。说到某一天天气的寒冷,好兄弟乔纳森会极其简单地说,那天早上是零下三十度,如果不是温度计到头了的话,温度还会更低呢。
七日早上天冷得厉害,屋里一切液体的东西都冻住了。拉来生火的木头都是湿的,燃起来太慢,使冷得发抖的妇女和孩子们一点没有使用它的耐心。我嘟嘟囔囔地抱怨着捅了捅那可怜的火,试图烤化冻住的面包,并趁热给哭闹的孩子们穿衣服,但火就是捅下着。
正巧一位老朋友,就是前面提到过的那位未婚女士,同我们住了几天,她离开我们后又去看望我姐姐。因为她的几个亲戚要取道纽约回英国,并答应为老家的朋友们传信,我忙了一整天收拾了一个带往英国的包裹。
早饭乃头等大事,刚一吃完,我就打算带这包裹去我姐姐家,但那天早上的严寒使我耽搁了许久,收拾完餐桌后时间已晚了。
穿好衣服后,我发现空气异常寒冷,以致我不敢冒冻掉鼻子的危险出门。我丈夫好心地自告奋勇代我前往。
前一日我雇了一个年轻的爱尔兰女孩,她的朋友们就住在附近。来我家之前她从未见过炉子,穆迪走后,卧室里富兰克林炉中的火逐渐熄灭,我也没有管,走进厨房准备烤面包。
那个生性善良的女孩,听到我痛苦地抱怨寒冷和点不燃的湿木柴,便想试试看能不能在我干完活之前为我和孩子们生一堆旺火。于是一点没提她的想法,她就从卧室进了花园,跑到柴堆前装了一围裙雪松木渣。由于一点不懂火炉的性质,她用这些易燃木柴塞满了炉子。
我一点没有意识到危险的存在,直到我听见噼噼啪啪、轰隆隆的木柴燃烧的声音,闻到燃着的煤炭发出的令人窒息的烟味,这才惊醒过来,放下手中的活。我检查了一下厨房的灶火,一切正常。我知道起居室里没有生火,但又无从解释这燃起来的尘烟和烟味。我打开门,吃惊地发现炉子烧得火红,从炉盘到通过屋顶排烟的高管都烧得火红。
我立即从支在厨房的女仆床上抓了条毯子投到冷水里,然后把它扔到炉子上,再往上面倒水,直到下面的炉子冷却下来。接着我又跑到顶楼,把屋里所有的水,甚至装在水壶里的水,都倒在火上,试图冷却穿过顶楼的那些管子</a>。我又派女仆出去检查屋顶。希望昨天下的那场大雪能完全盖住它,而不会引起火灾。
她很快回来了;跺着脚,扯着头发,发出一连串难听的叫喊,据此我猜到屋顶也着火了。
这可是个可怕的消息,当时丈夫不在家,屋里没有一个男子,且离任何人家都有一英里多远。我跑到屋外确定这场灾难的程度,发现屋顶两根炉管之间着了大火。火发出的热已消融了所有的雪,燃着的炉管里蹿出的一束火苗点燃了房上的木瓦。几个月来立在屋边的梯子两天前被移到了路旁小山上的谷仓里,是无法靠它救火了。我搬出餐桌,在上面放了张椅子,站上去竭力往屋顶上泼水,但用光了壶中残余的水也够不着火。女仆仍在哭泣哀怨。
“你得跑去求援,”我说,“尽快跑到我姐姐家,把老爷找来。”
“把你和孩子们丢在这着火的房子里?”
“是的,是的,再别耽搁了。”
“我没鞋,夫人,雪又这么厚。”
“把你老爷的靴子穿上,赶快,否则救援到来之前我们就烧死了。”
女仆穿上靴子出发了,一路尖叫“着火了!”这根本没用,只会耗尽她的气力而妨碍她赶路,在她穿过屋前空地消失在树林中之后,只剩下单个的我和上方燃火的房子。我停了一会儿,考虑下一步最好做什么。
这所房屋是用雪松圆木造的,很可能在任何救援到来之前它就烧光了。封冻的湖面吹来阵阵寒风,温度计上温度为零下十八度。我们处于冷热两个极端,置于任何一方肆虐之下都是很危险的。手足无措之时,我根本没想过这场灾难会可怕到什么程度。我们可不想这场火灾给我们的不幸命运添上最后一笔,把我们扔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衣服,房屋,也没有一分钱。“我应该先抢救什么?”是当时我最主要的想法。床上用品和衣服显然是最基本又必须的生活用品,我毫不迟疑地动手去拖所有能从着火的房子里拖出来的东西。
小艾格尼丝、邓巴和还是婴儿的唐纳德哭声响彻天空,凯蒂似乎充分意识到了出力的重要性,帮我搬出床单和毛毯,将衣箱拖到山上,以避开屋顶坍塌时燃烧的木头。
随着火势的增加,我焦急地往屋前空地前方看了不知有多少次,大块燃烧着的松木开始从木板铺成的屋顶掉到我们忙活的较低的房间上。我已把孩子们安置在厨房的大碗柜下面,但现在已绝对有必要把他们转移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把幼小、柔弱的孩子放在寒冷的室外跟把他们留在火海中一样糟糕。最后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避免他们受冻的方法,我把一个又大又深的五斗橱里的衣服全掏了出来,把空柜子推上山顶,在每个抽屉里垫上毛毯把孩子们一一放进去,用被子盖严实,把幼婴放在小艾格尼丝的腿间让她照管,这样在救援到来之前他们就不会被冻坏了。唉,救援多久才能来呢卜
屋顶烧得像个草堆。我和凯蒂没有意识到我们是在一个放有几磅火药的架子下面奔忙。这火药是用来炸井的,因为我们所有的水都得到山下的湖里去提。火药放在一个石罐里,用一个纸盖封着。架子已着火,而我当时一点也没把它想起,甚至后来我丈夫就在它上边的顶楼上救火时,我也没想到那罐火药。
我发现已不能再跑进跑出拿东西了。当我最后一次冲出卧室时,凯蒂看见了挂在两个托架之间的她父亲的笛子,喊道:
“啊,亲爱的妈妈,一定要救出爸爸的笛子。失去它他会很难过的。”
为这个想法上帝赐福于这个好孩子吧!笛子被救了出来。当我成功地拖出一个沉重的衣箱,又一次绝望地往路那边看时,看到一个急速奔跑的人。是我丈夫。救援到了,随着一个又一个人跑到现场,我心里涌出深深的感激之情。
我尽管没戴任何帽子或围巾,也没戴手套,呆在这吹人生疼的冷风中,我却丝毫不觉得冷。极度的激动和要抢救所有东西的迫切愿望已全部占据我的思想,再也顾不上自己。我一点未觉察到自己所面临的危险。但这时救援近在眼前,我却感到两腿发抖,头晕目眩,眼前似有无数黑影在飞舞。
我丈夫和我姐夫一进入屋内,我姐夫就惊叫道:。
“穆迪,房子完了。尽力救你冬天的储蓄品和家具吧!”
穆迪倒不这样想,危险关头,当别人陷入苦恼与绝望时,他却令人羡慕地理智而冷静。他快速有力地冲上着火的顶楼,大叫拿水。唉,一点水也没有了!
“雪,雪,给我几桶雪!”
噢,往桶里装冰雪可是一件苦事。但T先生和我尽快地干了起来。
雪倒在顶楼的木板上,大大地控制了火势。帮忙的人越来越多了。年轻人B和S从谷仓搬来了梯子,已经砍起来屋顶着火的部分,将燃着的木料扔到厚雪中。
“穆迪太太,你有腌肉吗?”
“我们刚宰了一头牛,腌了肉准备过冬。”
“好,把肉扔到雪上,我们就能用盐水了。”
这可是个好主意。盐水泼到哪里,哪里火势就不再蔓延,慢慢缩成一小块。
但我没时间观看房上的勇士们。由于过度激动和疲劳我已撑不住了,这时我哥哥他们几个人赶来,随他们来的还有我要好的老朋友B小姐和女仆。
我哥哥冲过来,把我抱进屋里,从乱扔在地上的毯子中拿起一条把我包住。几分钟后我和孩子们坐上雪橇,被送往温暖又安全的地方。
只有凯蒂饱受严寒之苦。小家伙的脚被冻坏了,幸好在她靠近火炉之前她舅舅发现了这一情况,用雪使劲擦才保住了她的脚。
同时,留下奋力救火的人们在火烧坏墙之前成功地将火扑灭。惟一发生意外的是一条穆迪唤做斯那尔约的狗。它被从房上扔下的带火的木头击中,爬到谷仓底下死了。
除了房子遭到毁坏,损失了土豆和两袋面粉之外,我们几乎是奇迹般地躲过了这场劫难。这一事实表明人在没有吵闹争执,互不妨碍的情况下,团结起来的力量有多大。这儿的六个人,没有水的帮助,成功地挽救了一幢乍看之下难逃劫难的房子。几年之后的一场灾难性的大火中,约有四百人在场,还有救火器械,但一切都失去了,大火烧毁了我们在世上几乎所有值钱的东西。似乎每个人都碍手碍脚。尽管火灾一发生就被发现,但除了救出几件家具外,一无所剩。
我们家来人太多,无法安置在一个家中。T太太收留了穆迪、我和小婴儿,孩子们的舅舅则把其他三个孩子带到他好客的家中。
穆迪修好屋顶花费了好几个星期,严寒使人无法在室外干活。
我们遭受火灾的消息传得很快,远近都知道了。人们说我在救援到来之前抢救了大部分家庭财物简直是壮举。简单来说,我的壮举只是既简单又不出奇的事实:激动之中我拖出了正常情况下我根本搬不动的大木箱;再就是我既没有意识到寒冷也没有意识到在着火的屋顶下奔忙时所处的危险。一旦屋顶坍塌,我和孩子们将被埋入废墟。
形势总是在真正的危险过去之后方显得更加严重。恐惧和劳累过度损害了我的健康,好几个月我没有恢复过来。我开始害怕火,它常常像恶梦般侵扰我。宁静的夜晚,只有关掉所有的炉子,用煤灰盖住余火,我才敢安然入睡。一看见房屋着火——这在这个国家的大城镇里是经常发生的事——我就感到恶心。而且在发生 晚上剩下的时间里,我们给熊剥皮,把肉切碎,用盐腌起来。这个丑东西的精肉装了一满桶。它味道像牛肉,不过,它肉中汁多,纹理细,又有了羊肉的柔嫩。这真是天赐之物,我们一直吃到秋天宰了两头大肥公猪的时候。
几天之后的一个夜晚,穆迪和我从艾米莉亚家做客归来,就在森林深处,遇到了死了的那头母熊的丈夫。
朋友邀请我们去见她来此小住的父母,那一晚过得非常愉快,要走时已近半夜了。天上没有丹亮。我们归途中要穿过一片黑树林,地面又矮又湿,林木茂密高大。特别是有一段非常糟糕的路,有一条小溪浸过路面。行人只能攀着一根横倒的树通过这条小溪。而在漆黑的夜晚,很难找到这棵树。
我向朋友要一支火把,但他们没有,艾米莉亚笑话我胆小,但她知道要在丛林里走夜路我是一个十足的胆小鬼,便给我找来招待客人所剩下的惟一一节蜡烛,把它放在一个旧灯笼里。
“它不会燃多久、但能把你们送过小溪。”
有这点东西也就不错了。我们动身上路。
树林里如此之黑,以致于这微弱的烛光在幽黑的夜里看上去只是一点火苗,几乎不能帮我们照路。
我们一路闲聊着,谈着当晚的新闻,赫克托跑在我们前面。我猛然看见沼泽边有一双眼睛发出像猫眼般绿萤萤的亮光瞪着我们。
“你看见那双可怕的眼睛了吗,穆迪?”我颤抖着紧紧挽住他的胳膊。
“什么眼睛?”他说,故作不知,“天太黑了什么也看不见。灯快要灭了,如果你不加快步子,在它熄灭之前走过那棵树,你可能会掉进小河弄湿脚。”
“天哪,我又看见那双眼睛了。快看那狗。”
赫克托突然停了下来,趴在地上,鼻子贴在前爪间,开始呜呜地叫并发抖。不久它跑回我们跟前,蜷在我们脚下。树枝断裂的喀嚓声和某种大动物沉重的脚步声听起来就在我们身边。
穆迪将没有任何遮拦的灯笼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并尽力大叫了几声,同时努力让吓坏了的狗往前走,这狗的胆小跟我不相上下。
就在这危急时刻,蜡烛芯在插孔里闪了几下就灭了。
我们处于完全的黑暗之中,跟熊在一起——我们认为这动物就是熊。
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脸上吓出了一阵冷汗,但我没有尖叫也没有试图狂奔。我不知道穆迪是怎样带我过河的。我的一只脚滑入水中,但我一想到会被熊吃掉,这就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了。我丈夫笑我胆小,他时不时地转向在不远处跟着我们的熊,冲它示威地喊上几声。当我看到林中我们陋屋窗户中射出的那点微光时,大喜过望。一踏进屋前空地,我就不停地跑起来,直到安全地进入房子。约翰坐着喂唐纳德等我们回来。他烧有兴趣地听了我们同熊的历险记,认为熊家伙还算善良,没有充满爱意地拥抱我们就让我们逃脱了。
“穆迪,如果它知道你不仅杀了它的好太太,而且每天纵情地吃它的肉,它就不会对你这样客气了。”
熊决心为它妻子的死而报复我们。不久后的一个夜晚,半夜时分我们被一声可怕的号叫惊醒,老詹妮使劲敲我们屋的门。
“老爷,老爷,快点起来,要不熊会把牛全吃了。”
睡眼矇眬的穆迪从床上跳起来,抓了枪跑了出去。我胡乱地穿了件大外套。点了灯,跟他来到门口。门一打开,我们养的一些小牛犊冲进了厨房,大牛低吼着紧跟其后,被熊赶下小山。
在微弱的油脂烛光下,当时的情景非常可笑。穆迪身着睡衣,被围在一群惊恐的动物中间,摸着黑作势瞄准。老詹妮手挥大刀,紧紧抓住她老爷的白衫,发出大叫,足以吓跑丛林中所有的野兽——而她自己几乎没穿什么衣服。
“啊,老爷,亲爱的!不要这么近地冲这发狂的动物开枪。想想妻子和孩子们吧!让我对付那暴怒的畜生,我会把刀插进它心脏中。”
穆迪开枪了。熊低吼着退到屋前空地。穆迪和詹妮追了它一会儿,但天太黑无法看清远处的东西。牛群惶惑茫然地盯着我和烛光,眼睛熠熠发亮,耳朵竖起,尾巴优雅地抬起,与背齐高。枪声把约翰从梦中惊醒,他和我一样乐不可支。直到他看到一头幼小的牦牛流血不止,忙做检查,发现这头可怜的小牛被熊爪所伤,伤势虽不足以致命,但也很危险。
“我希望,”他叫道,“那畜生没有碰我的小马驹!”我给他指了一下躲在大牛身后偷窃的小牝驹的黑脸。
“你看。约翰,熊家伙更喜欢小牛肉。那不是你的邓巴唤作‘马马’的马驹吧?它很安全,还冲你笑呢。”
穆迪和詹妮没追到熊回来了。约翰把所有的牛都拴在离房子很近的后院。第二天白天他和穆迪开始循着血迹追捕熊家伙,但追至丛林中,它却全然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