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月多一点,夏天才算真正开始,不过侯密尔·孟恩差不多已经做好行前准备。他写好了这个会计年度的年终报告;仔细考核了政府派来的代理馆员,确定他能够胜任这个并不简单的工作——去年那个人实在太差劲了;然后又将他的单人太空游艇“单海号”,从密封了近一年的船库中拖出来。他这艘太空船的古怪番号,是根据二十年前一件神秘而敏感的事件命名的。
当他离开端点星的时候,心中充满了抑郁与不满的情绪。没有任何人到太空航站为他送行——这是很自然的事情,因为过去也从来没有过。其实他也很明白,必须让这趟旅行看起来毫无异状,但仍不免感到浑身不自在,而且肚子里还冒出一股无名火。他——侯密尔·孟恩,冒着杀头的危险,正在从事一件荒谬绝伦的任务,却连一个同伴也没有!
至少,他当时是那么想的。
可是因为他料错了,所以 “对,是会更好看。”然后孟恩以严肃的口吻说,“不过,那样就不是忠实的历史了,你说对不对,艾卡蒂?除非你能完整地将史实呈现出来,否则是不会获得任何学术地位的。”
“喔,呸,谁在乎什么学术地位?”她感觉他实在可爱,这几天以来,他都没有忘记改口叫她“艾卡蒂”。她又说,“我的小说要写得好看,要成为畅销名著,要让我声名大噪。如果你写的书卖不出去,不能因此出名,那么写作还有什么意义呢?我可不要光让几个老教授认识我,我一定要变得家喻户晓。”
这个想法令她兴奋得连眼珠子都变了颜色。她挪动了一下身子,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说道:“事实上,一旦得到爸爸的允许,我就要立刻到川陀去。你可知道,我要到那里去搜集第一帝国的背景资料。我就是在川陀出生的,这你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不过却故意说:“真的吗?”并且在声音中加入了适度的惊奇。
艾嘉蒂娅回报他一个介于真笑与假笑之间的表情,又说:“喔——我奶奶……你知道,就是贝妲·达瑞尔,你一定听说过她……她曾经跟我爷爷在川陀住过一段时间。事实上,当整个银河都被骡踩在脚下时,他们就是在那里阻止了骡的攻势。而我爸爸、妈妈结婚之后,也曾经回过川陀,在那里生下了我。然后我就一直住在那儿,直到妈妈去世为止,我当时才三岁,所以没有什么印象。你去过川陀吗,侯密尔叔叔?”
“没有,不能算有。”他靠着冰冷的舱壁,随口回答了一句。卡尔根已经近在眼前,他感觉不安的情绪又卷土重来了。
“它算不算是最传奇的世界?爸爸告诉我说,在斯达涅尔五世在位时期,上面的人口超过了如今十个世界的总和。他还说那是一个被金属覆盖的世界,一个单一的大都会,是整个银河的首都。他给我看过在川陀照的相片,现在到处都是废墟,不过看起来仍旧壮观无比。我多么希望能再到那里去。其实啊……侯密尔!”
“啊?”
“等卡尔根的事情办完之后,干脆我们就去川陀好不好?”
孟恩的脸上又露出了明显的惧色,“什么?你不要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们是在办正事,不是观光旅游,这点你可不要忘记。”
“但这也是正事呀,”她尖声抗议:“川陀也许会有数不清的重要资料,你相不相信?”
“不,我不相信。”他爬了起来,站在她面前说,“现在请你离电脑远一点,我们马上要进行最后一次跃迁,然后你就该上床了。”无论如何,他想,降落之后总有一件事情将会改善,他已经恨透了在金属地板上裹着外套睡觉。
跃迁的计算并不困难,在《太空航道手册》上,基地至卡尔根的路线记述得十分详细。当太空游艇进入超空间的时候,他们照例感到一瞬间的抽搐,而在下一瞬间,最后一光年的距离便消失了。
卡尔根的太阳现在看来跟普通的太阳一样——巨大、光亮、辐射出乳白色的光芒。不过在太空游艇中的两个人却无法直接看见,因为“日照”那一侧的舷窗早已自动关闭。
一觉醒来之后,就能到达卡尔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