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连亭-奥西贝奇-布尔马金是我们穷乡僻壤地方唯一受过大学教育的人。
在他读大学的时候,他的老祖母去世了,她给心爱的孙子在我们家乡留下一片规模不大、经营得却很完善的庄地,将近两百名农奴。大学毕业后,为妹妹们着想,他放弃了父母田庄上他应得的一份祖产,住到祖母的庄园里来。回家后,他拜访村邻,对他们宣称,他既不想当官,也不打算为选举活动效劳,更不愿和别人争权夺利,他将住在自己的维利吉诺村,做个无拘无束的自由人。
他不喜欢村邻,村邻们也不喜欢他。村邻们原以为来了一个值得追逐的未婚男子,以为冬季里他将在他们的舞会上大显身手,向小姐们献殷勤。结果大失所望,他不过是个沉默寡言、动作笨拙、甚至腼腆的年轻人,不折不扣的慢性子。最初,村邻们诱导他,派人邀请他,可是他往往婉言谢绝,难得出门应酬,因此,不久大家死了心:希望他参加波谢洪尼耶的冬季社交活动是枉费心机。
他带回来许多书籍,住在维利吉诺庄园里,闭门读书。他甚至连产业也懒得经营。他把祖母生前委派的那位忠实可靠的村长符拉斯叫来,同他谈了这样一席话:
“你听着,符拉斯!你是一个正派人吗?是不是?”
听到这个问题,村长不禁大吃一惊,睁大眼睛盯着少东家。
“我不是怀疑你,只是间问:你是个正派人吗?嗯?”布尔马金追问。
“这还用问吗,我想……”符拉斯嘟哝说。
“好极啦,你是正派人,我是正派人,我们这里全是正派人!我相信你,相信大家!”
瓦连亭-奥西贝奇向他伸出一只手,当然是表示要和他握手的意思,可是村长却卜通一声跪下去亲吻它。
“嗳,你怎么啦!我根本不是这个意思……请你别干这种蠢事!”
很可能,这番谈话被哪位吉尖嘴利的邻居作了某些渲染,而且渲染得酷似出于布尔马金之口,以至传遍全县,成为大家取笑的话柄。
幸亏祖母善于识人,村长果真是个正派人。因此,少东家的产业经营得跟老祖母在世时同样井井有条。庄地的收益不多,但是对于一个没有特殊需要的单身男子来说,已经够用了。瓦连亭-奥西贝奇甚至能拨出一部分收入,供冬季里到莫斯科小住一两个月的开支;那时就可以摆脱偏僻的家乡的混乱,好好休息一番。
他是个心地纯洁、道德高尚、几乎是白玉无瑕的人。布尔马金属于那些富于自我牺牲精神的理想家之列,因为有了他们,在四十年代的黑暗中才造出了一线光明,激励着富于同情心的人们。在长年累月的压抑之后,人们破天荒 就道义而言,小组成员的坚定热情,无论怎样完美无怨,同时却为一个根本性的弱点所苦。这种热情没有现实的基础。真、善、美,这是当时优秀人物所追求的理想,遗憾的是,他们不是在生活中,而是在艺术、仅仅在纯艺术领域中寻找实现这些理想的道路。
然而这是可以理解的。那时的生活环境象一座紧锁门户的建筑物,钥匙掌握在各级无法无天的官吏们手中,他们严防外人闯入这座建筑物,以致关于“现实性”这个概念本身也好象从社会意识中消失得无影无踪。音乐、文学、戏剧占据首要地位,成为激烈而坦率的争论对象。大家都记得关于莫恰洛夫①、卡拉台金②、史迁普金③等人的争论;他们的每一个手势都会引起许多热烈的议论。真、善、美的提倡者甚至注意到了芭蕾舞。桑柯夫斯卡雅④和海丽诺的名字响彻在所有的咖啡馆中,成为友好之间的话题。芭蕾舞演员不是普通的舞蹈家,而是左右世人喜怒哀乐的“新语言”的优美的阐释者。
①巴-斯-莫恰洛夫(1800-1848),俄国著名悲剧演员,出身于地主家奴,以扮演哈姆雷特、奥瑟罗、李尔王和席勒的悲刷的主角著名,他的活动对俄国戏剧艺术的发展有很大影响。
②卡拉台金(1802-1858),俄国名演员,扮演古典剧目的悲剧主角,享有盛誉。
③史证普金(1788-1863),俄国著名喜剧演员,农奴出身,扮演《智慧的痛苦》、《钦差大臣》等喜剧中的主角,最负盛名。
④桑柯夫斯卡雅(1816-1878),俄国著名女芭蕾舞演员。
这种脱离现实基础的情况使某些人的生活产生了可悲的两重性。农奴制是可憎的,却找不出拒绝享受它的成果的英雄。无匮乏之虑的温饱,加上有保障的悠闲,这样的生涯是如此诱人,谁肯拿起手杖,为自己的衣食劳碌奔波。这样,生活便自然而然地分为两半:一半献给奥尔穆济德①,另一半献给阿里曼②。
①古波斯宗教神话中,奥尔穆济德神代表光明与善良,阿里曼神代表黑暗与邪恶。
②古波斯宗教神话中,奥尔穆济德神代表光明与善良,阿里曼神代表黑暗与邪恶。
但是,除去个人生活中的两重性之外,还有一个由于缺乏切合实际的兴趣而招来的危险……某些可能在将来产生变节行为的矛盾因素的侵蚀,是这种危险的根源。
“纯真”是那时被视为极其可贵的品质之一。它是一种无可怀疑的、一提到它就只能肃然起敬的东西。但是人们胡乱地套用它,往往把它同浅薄和无知混为一谈。这是一种足以引起十分可疑的后果的谬误。农民喘息在奴隶制度的重轭下,可是他们却被视为santaSimplicitas①;官吏贪赃枉法,但这也被说成是一种SantaSimplicitas;无知、黑暗、残忍、专横笼罩四方,但这又被说成是SantaSimplicitas的一种形式。生活在这种所谓“纯真”所表现的五花八门的形式中,呼吸是困难的,但是没有追究责任的理由。
①拉丁语:纯真,或纯真的人。
其次,除了这个关于“纯真”的神话之外,还制造了另外一个神话,说是现存的东西,仅仅因为它存在着,所以它就是合理的。这个公式证明:最大的热忱也不能止于满足热忱本身的需要,而不感觉到必需接触实际生活,同时,这个公式似乎还可以用来解释这个现象:为什么人们对某种生活制度心怀不满,却又能毫无反抗地厕身于其中。自然,只有善于用成套的理由来辩护和调和各种似是而非、极端混乱的概念,这种现象才可能存在。后来的事实证明,变节行为就是十分巧妙地利用这些辩解来实现的。
然而,不管四十年代的理想主义怎样脱离实际生活,但是它本身仍然给自己的信徒提供了真正美妙的时光。思想燃烧着,心急遽地跳荡,整个身心充满了无上的幸福感。这也是应该感谢的。当心灵渴望着有人哪怕是悄悄地说声“sursumcorda!”①并且焦急地等待着……的时候,是会出现平民时代的。
①拉丁语:“我们义愤填鹰!”
闲话少说,言归正传。布尔马金住在祖传的庄园里,毫不抱怨孤独的生活。他读书,跟朋友通信,耐心地等待着到莫斯科去过两、三个月的时光的到来。
然而,无论他怎样严守深居简出的准则,他却无法完全避免与邻里们的往来,因为他的父母住在邻近的村子里,他必须去看望他们。
布尔马金老两口生活得很美满,常常有客人去拜望他们。他们有两个待字闺中的女儿;也得给小姐们安排一些娱乐的机会。不错,在地主们当中,除了沉湎于淫逸生活的积习难改的单身汉之外,再也物色不到合适的未婚青年,但是有一个骑兵团驻扎在县城里和四乡中,军官之中看来有不少可以猎取的对象。所以,不经常接待宾客无论如何是不行的。
因此,老两口的家里常常宾客满座。布尔马金每次到这里来的时候,总要碰到许多客人,其中大多是军官、士官生和小姐们,他们在我们县里一向是很多的。瓦连亭拘谨而谦逊;他从不邀请客人上他家里去,却无法回避结交朋友,因为他的双亲几乎常常逼着他,给他介绍朋友。
“我们的布尔马金很孤僻,”他们说,“你们大伙儿出点力,改变改变他这种性格吧!”
女地主卡列利亚-斯杰潘诺夫娜-切普拉柯娃和她的四个女儿,是老两口家里最常来的女客中的几位。切普拉柯娃是个穷寡妇(她只有五十名破产农奴),独力支撑着仅有四个闺女的家庭,家景非常不好。她的庄园坐落在号阳河的高岸上,宅子腐朽不堪,随时有倒塌的危险。村邻们管它叫“破庙”,她住在这座“破庙”里居然毫无惧色,他们觉得非常奇怪。地板颤颤巍巍,窗户和墙缝漏风;冬天里无论用什么巧妙办法也对付不过去。修吧,没有钱,再说,恐怕也修不胜修;得盖新屋,可是她不仅出不起工钱,也没有木料。
可是寡妇并不灰心。她有四个女儿,依次小一岁,个个生得姿色出众,刚满十七岁的小女儿尤为俏丽。所有的军官,无论老少,没一个不爱她们,克洛勃古琴少校甚至把师参谋处搬到了切普拉柯娃家所在的村子里。他自己住在一座农舍里,常常同一些他所中意的下级军官一起偷看切普拉柯娃家的小姐们在号阳河中戏水和洗澡的景致。小姐们呢,谁也不能担保她们是不知道有许多贪馋的眼睛在窥视着她们的。
这种窥浴活动引起了许多闲话,人们说寡妇为了将女儿们“塞出去”,未免太不讲究方式。不过邻居们对于此事却抱着谅解的态度,因为他们知道,背着这么沉重的包袱日子委实不大好过。
“替人家想想吧,”他们说,“靠五十名农奴哪能养活这么一大堆孩子!吃喝穿戴,交际应酬,谈何容易!在河里弄一幅美人沐浴图,也是迫不得已啊!”
寡妇是否让女儿们吃过饱饭,不得而知,不过从四个女儿的身体看,倒看不出营养不足的痕迹;在家里,她们的穿着如何,不得而知,但是在交际场合中,她们的行头并不比别人逊色。寡妇心灵手巧:裁缝新衣,翻改旧货,她样样在行。唯一的不幸是她请不起客,因为她既没有钱,居住条件又太差。可是,军官先生们还是间或来看望切普拉柯娃母女,借此排遣寂寞。没有茶,他们就喝点牛奶;没有白面包,他们就吃点牛油黑面包。
卡列利亚-斯杰潘诺夫娜从前也有过一段不愁衣食、优闲自在的生活,相形之下,现在的景况,就显得更加不如人意。她本人出生在库利采夫家,那是个以交游广阔出名的好客家庭。她的丈夫是县警察局长,和他继任者梅塔尔尼柯夫一样,直到谢世之日,一直担任着这个职务。他们的日子过得很好,快乐而优闲;切普拉柯夫弄的钱很多,花得也不计其数。丈夫耽于吃喝,妻子讲究穿戴,他们经常宴请宾客。快活的日子好象没有尽头。那时房子已经损坏,本当立即考虑造幢新屋,可是切普拉柯夫拖延复拖延,直拖到他魂归西天,留下他的寡妻和四个女儿为止。他得了中风症,突然死去,弄得连安葬费用也拿不出来。平日里,他们得过且过,从没想到积蓄一个戈比。头天晚上还是门庭若市,喜气洋洋, 可是这时又出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米洛奇卡苦闷万分,她拒绝出去参加晚会,并且在谢肉节前几天便动手收拾行装,准备回到乡下去。
“你该知足了,”她说,“朋友看够了,跟他们谈心也谈够了,——我也有我的需要啊……让我也在四旬带之前好好玩几天吧!”
“这里不是很好玩吗!!”布尔马金惊讶地叫道。
“你高兴,你就留在这里玩吧。”
只好依从她。
小两口回到维利吉诺村时,正是家乡最热闹的时光。人们挨家挨户拜访邻居,吃吃喝喝,跳舞跳到鸡叫,然后随便往哪儿一倒就睡,如此等等。此外,谢肉节期间,军官先生们在县城里开了一个盛大的舞会,邀请全县的绅士淑女们参加;贵族长斯特隆尼柯夫家里也举行了follejournee。
布尔马金夫妇积极参加这一切游乐活动。米洛奇卡异常活跃,打扮得花枝招展。结婚时做的衣裳,现在做了家居的便装,在莫斯科做的华眼留着特别盛大的集会穿。她穿着在西赫列尔时装店做的、莫斯科的朋友们认为过于华丽的 “这是不言而喻、显而易见的事!这是无须拿出证明的!”瓦连亭-奥西波维奇激动地说。
可是这时一个秘密的声音却悄悄地说:
“就算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吧;可是这算什么样的‘文章’呢……印出来只有几行!什么地方会发表这样的文章呢!”
莫恰洛夫、史迁普金,桑柯夫斯卡雅的形象在他脑子里闪过;可是关于他们,他能说的话,别人早说过了。
他终于不得不抛弃写文章的念头。
家庭的混乱已经发展到令人无法忍受的地步,瓦连亭-奥西波维奇不愿看见这些肮脏事,便跑到父母家里,一连几天都不回来。布尔马金老两口也看出儿子家里的情形不妙,因此不准自己的女儿再上维利吉诺去。而且,为了表示对米洛奇卡的行为的不满,他们也不让瓦连亭回家去。
“她们没过过象人一样的日子,”老父亲说。“她还是个小孩,没有受过教育,除了最普通的话,她什么话也不懂,你却抱着崇高的理想对她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而且那么宠她。因此,你们的志趣是各不相同的。你们那里的光景早就有些不妙了;根本不该准许她接待客人。”
“您别这么说吧!我不想在我妻子面前扮演狱吏的角色!”小布尔马金回嘴道。
“不当狱吏角色,那应该用她理解的语言同她谈话。也不该到莫斯科去。这只会带坏乡下女人,浪费金钱。你算一算,结婚,旅行,加上现在常常招待客人,你花了多少钱。这样下去,不用多久,你非倾家荡产不可。”
但是这些劝导和警告毫无用处,因为为时已晚,再好的建议也不会产生实际的效果。
邻里间流传着布尔马金的小家庭里已经产生不和的传闻。大家把一切归罪于瓦连亭,对他的妻子却抱着比较宽厚的态度。
“女人太年轻,”大家说,“丈夫太荒唐、太大意。光顾朝上看,却着不见鼻子底下发生的事。结婚之初,本该呆在家里,让年轻的妻子在亲戚朋友的圈子里玩玩就行了,他却把她带到莫斯科,和那些大学生厮混。大学生们聚在一起,天南地北,胡说八道,她坐在一旁眨巴眼睛。回到家来,家里又是那些胡说八道。什么‘圣洁的女人’啦,‘纯洁的女人’啦——说来说去就是这些,她才把这些话不当一回事呢。这样,年轻媳妇自然就发火了。”
夏季来临,布尔马金多少得到了一点休息。骑兵团开到远方去野营了;维利吉诺庄园开始清静下来。布尔马金重振旗鼓,试图接近妻子;但是,他在作这些尝试的时候,用的仍然是从前用过的那些崇尚词藻的语言,因此米洛奇卡无法理解。加上长时间跟那些寻欢作乐的社交界朋友厮混惯了,她的心上不可避免地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她感到孤寂,又变得萎靡不振,整天在房里闷闷不乐地徘徊着,对丈夫的抚爱,报以悠悠忽忽的神情。在气味相投的人们中间曾经敞开的欣悦的心扉,突然重新关闭了。
这其间,产业经营的情形也很不妙。为了偿还债务,不得不卖掉另外一块荒地。庄地本来不大,这块荒地是最后一块,卖掉后,便只剩下一块被别人的土地包围的耕地,要把它分成小块,零碎出卖,是很不方便的。符拉斯村长担心,卖了荒地,牲口的草料会发生恐慌。可是瓦连亭不同他讨论摆脱不幸的办法,却照例兴致勃勃地谈起旁的事来。‘
“符拉斯!你是个正派人!”他对他说,“你了解我!你了解我的不幸多么深重!”
“是啊!我们大家都看见了,您运道不好……”
“这就对了。可是你还说什么喂牲口的草料不够!……我哪里顾得上这个!唉,我的头……每天,亲爱的!每天每日,从早到晚……”
“是啊,这这……”
符拉斯走了,留下老爷一人去咀嚼忧伤的孤独的滋味。
可是,布尔马金在夏季里得到的一点清静,一天天接近尾声。九月一到,骑兵团又调到这里来过冬。首先飞驰到维利吉诺来的是图罗夫斯基、班杜罗夫斯基和马祖罗夫斯基三位先生,随后是切普拉柯娃家的三位小姐。喧闹声又象骑兵团开走以前那样充溢了整个住宅。瓦连亭简直弄得头昏脑胀。
“我上莫斯科去,”一天,他对父亲说。
老人沉思不语。
“你太寂寞了,孩子!”他摇着头说。
“您别说了吧:岂止寂寞!我每天都有变成疯子的危险!”
“呃,你走了,她也会追着你赶到莫斯科去的!”
“她!决不会!”
“也许发生另一种情况:你一走,你的丈母娘就搬进维利吉诺。不出一年,她准把什么都给你败光。”
“让她去吧。难道您以为我会为这个心痛不成!”
“总会心痛的,你在莫斯科也得用钱呀。”
“别为我担心,朋友们会给我想办法的。要是写不出作品来,我还可以去教书。”
“既然是这样,那就……与其留在这里受罪,不如真的一走了之。不过,我劝你写一张委托书,把庄地交给我管理:我多少总能管住卡列利亚-斯杰潘诺夫娜一点。”
可是布尔马金犹豫不决地拖了一段时间,这时村邻们已经在公开谈论米洛奇卡和马祖罗夫斯基先生的暧昧关系,后者还以此自夸。老布尔马金受不了这种闲气,坐车来到维利吉诺。
“你走吧!”他对儿子说。
“忙什么?”
“走吧。太不象话。”
瓦连亭明白了老人的意思。他突然感到,住在这所房子里,是太难堪了。他立即到城里去办好了委托父亲代管产业的手续,然后着手收拾行装。后来,趁妻子进城去参加舞会的机会,他离开了维利吉诺。
米洛奇卡从城里回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她睡了一觉,醒来后才知道丈夫走了。在最初一瞬间,这个消息使她陷入了沉思,但是卡列利亚-斯杰潘诺夫娜立即使她平静下来了。
“得啦吧!”她说,“没有他,我们还过得好些!你可怜的是谁……是傻瓜!”
午饭前,图罗夫斯基、班杜罗夫斯基和马祖罗夫斯基三位先生一来,米洛奇卡又快乐非凡了。
布尔马金的下落怎样,我说不清楚。有人说,莫斯科的朋友们帮他在一个最边远的省份里找到了中学教员的位置,但是究竟在哪一省就不知道了。当然,老布尔马金是知道儿子的详细地址的,但是人家问起来,他总是一口咬定说:
“在莫斯科……他还没有安顿下来。”
米洛奇卡没有得到好下场。在妈妈的指导下,她在维利吉诺度着寻欢作乐的生活,连老布尔马金也拿她毫无办法。债务一天天增加,临了,非卖掉维利吉诺不可。不消说,瓦连亭-奥西波维奇完全同意卖掉它了事。
卡列利亚-斯杰潘诺夫娜趁火打劫,运用巧妙的手腕修缮了老“破庙”。维利吉诺卖掉后,米洛奇卡搬回了娘家,因为她丈夫坚决不要她到他那里去。图罗夫斯基、班杜罗夫斯基和马祖罗夫斯基三位先生跟米洛奇卡一起,把他们的参谋处也搬到“破庙”去了。
过了不久,布尔马金老两口提前嫁掉自己的两个女儿后,便死了。从此,我们县里再没有姓布尔马金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