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的短促的罗曼史——求婚者中的末流人物
季节将尽,姐姐在二舅家的晚会上认识了克列谢维诺夫,立刻爱上了他。而最重要的是她确信他也爱上了她。若不是母亲断然拒绝,这桩事很可能顺利发展下去。
他是个不清不白的人物,有许多传闻,各执一说。有人说,克列谢维诺夫来历不明,仿佛是从天上掉到莫斯科来似的;另一些人作证说,他们在唐波夫省就认得他,还说他输光了三份巨大的产业,现在专靠赌博为生。
各种说法归结到一点就是:他是个赌棍,败家精,母亲是决不能容许这样的人做姐姐的丈夫的。夏季里,他经常到集市上去赌博,冬季里,他在莫斯科靠赌博混日子。他单独活动,秘密行事;他不上俱乐部(他不愿冒着被人摈弃的危险),在私人家里行赌。有时他手里集中了大量金钱,有时又不知道怎的忽然不名一文,他本人也销声匿迹,不知去向。他打牌很不规矩,许多人甚至干脆叫他骗子。但这并不妨碍他出入莫斯科的上等人家,因为他是个爱摆阔气的人,穿着极为讲究,有漂亮的自备马车,挥金如土,在他纤细而白净的手指上总是戴着几只贵重的宝石戒指。怀疑派断定这些宝石全是假的,他却很乐意将戒指取下来,让任何人鉴定。看来,宝石倒是真的,只是调换得过于频繁罢了。不管怎么说吧,阔绰和慷慨使他博得了众人的好感,嘴巴恶毒的人也不由得住了嘴。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也对那些恶言伤人的刻薄鬼起了抑制作用,那就是:他有能耐保卫自己,常常不客气地宣称,他能在二十步开外一枪击中纸牌上的爱司。
最后,尽管他年届四十,但他的容貌却异常俊美(他的眼睛美得“迷人”)。做母亲的人躲开他、害怕他,闺女们见到他无不眉开眼笑。
“这个瘟神要是闯进屋来,你就休想赶走他!”这是母亲对他下的评语,一想到这个瘟神难免会要闯进她的爱女的生活中来,她脸色发白了。
我说不清是哪一点使他看中了姐姐。她,其貌不扬,也说不上是个富有的对象。三百名农奴,即使在我们所生活的中等贵族圈子里,也只能勉强不被人视为“没陪嫁的女人”而已;在浪费成性的他的眼里,这笔财产也只够他一次小小的开支。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很可能有一些更加复杂的想法在指引他。 午饭后,姐姐象往常一样回到自己房里去准备晚妆。今天,霍罗莎文家有一个小型舞会,“他”一定会去。但是她刚动手化妆,母亲就来阻止她。断然宣布:
“不必打扮啦!我们不去了。”
“这倒是新鲜事儿!”姐姐气极了,但是看了看母亲的脸色,知道不能再胡闹下去。
“你们给小姐收拾一下。不要什么衣服都拾掇,够一个礼拜穿就行了。我们明天早上回红果庄!萨什卡,你留在这儿,拾掇其余的东西,乡下由马利什卡伺候小姐。”
“好妈妈!我的亲娘!现在正是谢肉节①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①谢肉节是四旬斋期前一周的节日,正是跳舞作乐的好时节。
“我受够了。照我的话办。”
风暴立刻发作,这一口伴随风暴而来的是若干次也许是真正的昏厥。但是母亲不再害怕,她沉着地说:
“给小姐解开衣带。歇会儿会缓过气来的。”
晚上,装好了车,喂饱了马。黎明时天下起雪来,马车顺利地开出大门,向城关驶去。
姐姐的短促的罗曼史就此结束。
我不能确切地说出我们家在莫斯科一连过了几个冬天,但是无论怎样努力,从为姐姐选择夫婿的角度来看,这几次旅行都没有达到预期的结果。我上面向读者介绍的这些求婚人,是仅有的一些称得上门当户对的人物;虽然,除了他们,另外还有一些仰慕姐姐的追求者,但他们是一些无足轻重的未婚男子,没有一个好心肠的母亲会为自己的女儿考虑这样的对象。
媒人介绍的大半是些鳏夫和老头子。为他们安排了我在上一章介绍过的那种“相亲会”;但是经过几次不长的谈判后,母亲终于相信,在这些“鳏夫们”当中,比较起来,斯特利任雷堪称最讲礼节、最有节制、最有上流社会风度的高贵人物。牟托甫金娜介绍的那个罗斯托夫的地主也来看过姐姐,但这一回却发生了另外一种阻碍:不是女方不中意男方,而是男方不喜欢女方。
在所有求婚男子当中也出现过几个年轻人,但他们不过是些末流人物,母亲干脆管他们叫“浪荡货”、“无聊文人”、“穷光蛋”,等等。有些人不肯下功夫就向姐姐求婚,奥布利雅申就是其中的一个,这甚至使母亲感到了屈辱。
高不成低不就,婚姻问题在莫斯科没有得到解决。但姐姐后来终于在外省找到了“归宿”。母亲想起美食家姑母(见 ①译者按:应是 谢苗-加甫利洛维奇-戈洛瓦斯季柯夫也是个鳏夫,还缺少一只胳臂,但是姐姐这时已经顾不得她未来的丈夫是四肢齐全的,还是缺胳膊少腿的。再说,姑母就是她的榜样,姑夫就少一条腿。
“当市长的人总是这个样子的,”姑母说,“乍看上去,好象挺不方便,其实只要过上一阵子,倒也讨人喜欢!”
“听姑妈的话吧!”母亲凑上来说。“这个城市挺不错,是个肥缺;你未来的丈夫正好在这里大展鸿图。你将来就是本市第一夫人!”
姐姐听从了他们的劝告,她的牺牲得到了完全的补偿。她的丈夫用一只手捞的油水比别人用两只手捞的还多,而且,他每天弄了多少钱,从来不隐瞒妻子。相反,他总是走到妻子面前,把钱拿给她看:“瞧,宝贝儿,这是上帝今天给我送来的!”她为此替他生了几个孩子,自己做了本市的第一夫人。
我觉得不必掩饰,她感谢上帝把她从克列谢维诺夫手里拯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