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瑞普顿”号与“圣—埃诺克”号船员冤家路窄的话,那么,得承认,正是这一次了。
鲸鱼先由“圣—埃诺克”号了望船员发现,是法国人先行追击的,这一点毫无疑问。很显然,三个小时前,大副与二副的独木舟就已经出动了。假使鲸鱼被当场击中的话,当时英船离得尚远,是绝无可能发现鲸鱼的。可那鲸鱼却朝着东北方向逃窜,两小时过后,“瑞普顿”号就出现了。这样一来,虽然法国船紧追不舍,凯宁船长却还是派独木舟下了海。
并且虽然两根鱼叉双管齐下,英国人的那一支只是刺中了鲸身后尾。而迪克莱斯特的鱼叉却正中左鳍,直刺心脏,鲸鱼受创喷血不止。
不过话说过来,纵便两船平分秋色也不失公允的话,也足以令双方额手称庆了。
这一季里,不论是“圣—埃诺克”号,还是“瑞普顿”号都还没捕到过可以与之相比的鲸鱼呢。
可是,不消说,法国人与英国人中间没有人同意均分猎物。或许确是其中一根鱼叉重创鲸鱼——幸运而罕见的一击——可另一根鱼叉不也刺中了猎物嘛。
这样一来,厄尔托的水手们动手准备套住鲸尾拖曳时,斯脱克的手下人也准备着效法。
于是,英国人叽哩咕噜说了一大堆法国人听得懂的话:
“离远点……‘圣—埃诺克’号的船,离远点!”二副阿罗特马上回敬道:
“你们自己离远点吧!……”“鲸鱼应该归我们……”“瑞普顿”号大副大叫。
“不对……应该归我们……是我们打到了它……”厄尔托先生大喊。
“套缆……套缆!”斯脱克先生下了命令,“圣—埃诺克”号大副也不怠慢。
与此同时,二副阿罗特的独木舟已经靠上近前,用缆绳套住了猎物,“瑞普顿”号水手也不示弱。
如果英国人的三条独木舟与法国人的三条独木舟同时拖曳,那么猎物既上不了“圣—埃诺克”号也上不了“瑞普顿”号,缆绳在反向的拉力作用下会很快断掉。
西边同时拖曳,几下过后,果然不出所料。
于是,双方只得住手,小船拨船向彼此靠拢,几乎船舷碰了船舷。
当时,两船船员火气冲天,大有剑拔弩张之势。船上又不乏武器,除了水手们随身携带的短刀,还有备用鱼叉、长矛和鱼铲。冲突会引发一场恶战。在大船赶到之前,可能会发生流血事件。
这时,大副斯脱克声色俱厉,用流利的法语对厄尔托先生说;“那这么说您不相信这鲸鱼是属于我们的喽……?告诉您吧,我们可不在乎……”“您又有何根据呢……?”厄尔托先生示意两二副让他把话说完,反问道。
“您问我有何根据……?”“瑞普顿”号大副又道。
“正是!……”“根据就是,鲸鱼向我们这边游来,如果不是我们拦住了它的去路,你们才靠不上边呢……
“而且我,我可以肯定,两个多小时以前,我们的独木舟就已经出发一路追过来了……”“在我们的船之后,先生!……”厄尔托先生大声说。
“不是……”斯脱克先生大叫。
“不管怎样,是‘圣—埃诺克’号先发现了它,那时你们的船甚至还没出现呢……”“那有什么,既然你们没有追到跟前刺中它!……”“胡说八道!……”厄尔托先生怒不可遏,大吼道,“反正,鲸鱼不是谁看见了就归谁,而是谁叉死的就归谁……”“我们的鱼叉,您可别忘了,比你们先掷出!……”斯脱克不容质疑地说。
“对!……对!……”英国人挥舞着武器高声喊叫。
“不对!……不对!……”法国人威胁着“瑞普顿”号,回敬道。
这一次,厄尔托先生没能让水手们保持肃静。甚而他可能会控制不住局势……
确实,水手们正准备大打出手。
厄尔托先生想尝试作最后一次努力,于是对“瑞普顿”号大副说;“就算是你们的鱼叉先出手,可也没能重创鲸鱼,反而是我们的鱼叉让它受了致命伤……”
“说起来容易,要证实可就难了!……”“这么说……你们是不想让步了!……”
“不!”英国人吼叫着。
水手们群情激愤,只想诉诸武力了。
当时,形势于“瑞普顿”号十分不利,纵便开始时并非如此,至少打起持久战来会吃亏的。一动起手来,法国人最后定会击退英国人。
因为当时,“瑞普顿”号正处在下风向,风势又弱,所以无法靠近前来。
当“圣—埃诺克”号靠近小船几链远处整帆停船时,“瑞普顿”号尚在一个半海里之外。斯脱克先生完全注意到了这一点,也正惟其如此,他才迟迟不肯动手。
务实的英国人都心知自己身处劣势,定难取胜。在“瑞普顿”号赶到援手之前,“圣—埃诺克”号的全体船员会令他们饱尝铁拳的。而且,布卡尔船长已经派出了 “毫无疑问……它正准备整帆出发……”厄尔托先生朗声道。
“是在朝我们进逼吗……?”菲约尔医生问道。
“他们完全干得出来!……”奥立维师傅说。
布卡尔先生只是说道:“咱们等着瞧好了。”他手擎望远镜,不停地朝英船方向了望。
完全有理由认为凯宁船长正欲利用东向海风朝“圣—埃诺克”号靠近。
看得见水手们攀上横桁,二层方帆、前桅帆、后桅帆马上升了起来,海船右舷风行驶,接着,大小三角帆也挂了起来,以便“瑞普顿”号艏偏航行船。问题在于知道它是否有可能一直前侧风向东行驶去往英属哥伦比亚的某个港口。
不,凯宁船长的用意不在于此,这一点绝不会搞错。“瑞普顿”号并没有向东行驶,而是朝“圣—埃诺克”号迎面驶来。
“它是冲我们来的!……”罗曼·阿罗特大叫。“它想要争回鲸鱼!……
好吧……让它一截鱼尾巴都休想得到!……”众船员齐声应和着二副的话。如若“瑞普顿”号来袭的话,那可就找对了对象!……“圣—埃诺克”号该怎么对付,绝不会含糊,操步枪、手枪、斧头好了!……
六点过几分时,太阳朝偏西南方向天边迅速落去。海风吹来的方向,水面迷雾散尽。“瑞普顿”号不紧不慢地一路驶来,每一个动作都逃不过“圣—埃诺克”号的眼睛。如果“瑞普顿”号航向保持不变的话,那么不消半个小时,就会与“圣—埃诺克”号靠舷。大敌当头,“圣—埃诺克”号严阵以待。捕鲸船的常规石炮也上了膛。
如果凯宁船长发出几颗五六斤重的炮弹的话,那么布卡尔船长也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瑞普顿”号驶至四分之三海里远时,海面却骤然起了变化。可天气状况却丝毫未改。风力不见增强,天空也没有阴云密布。海天相接之处全无乌云涌起。从远到近,到处是一片静谧安寂。然而,正在酝酿之中的奇异现象却要在这片海域里发生了。
蓦地,一阵令“圣—埃诺克”号众船员莫名所以的吼叫声传来,大海翻腾着,吐起白色的泡沫,仿佛海底火山喷发搅动了最深层的海水。刚好是发生在英船所在的位置,所以法船尚未感受到莫名其妙的震荡产生的影响。
布卡尔船长及其船员先是大吃一惊,然后定睛看“瑞普顿”号,眼前的景象,令人惊骇不已。
“瑞普顿”号被一道巨浪掀上浪峰,然后消失在浪谷里。巨浪之中水柱冲天,仿佛有一只海怪正把头探到船下,尾巴在半链远处,也就是近百米远处拍打着海水,鼻孔里喷出水柱来。
海船重新出现时,已经失了灵,桅杆索具七零八落,船体倾向左舷,海水一股股儿地涌进船内。
一分钟过后,怪浪又一次翻卷过来,海船便淹没在太平洋的深渊之中。
布卡尔船长及众船员倒吸一口冷气,他们亲眼目睹了这场无法解释而又恐怖之至的灾难,不禁个个呆若木鸡……
不过,也许“瑞普顿”号船员没有全部遇难……?也许有人及时地跳上了小船而没有被吸进深渊……?也许可以趁天黑之前救几个可怜人上来……?面对这般灾祸,所有的敌意尽都沉入忘川!……有人道的义务要尽,那么就来履行义务吧!……
“小船下海!……”布卡尔船长大喊一声。
“瑞普顿”号消失刚刚两分钟,还来得及援救沉船的幸存者忽然,还没等小船出动,海面又起了一阵并不十分猛烈的震动。“圣—埃诺克”号后身掀起七八寸高,好像触了礁一样,船体向右倾去,继而就一动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