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德·波利尼亚克先生亲手给我写下了下面这些话:
我收到了您的短封,亲爱的子爵。我将非常高兴明天十点左右能见到您,如果这个时间对您适合的话。
愿我们历来的、真诚的友谊常青。
德·波利尼亚克王子
这张便条对我来说,不像个好预兆;他那外交辞令上的保留语气令我担心会遭到国王的拒绝。在我再熟悉不过的内阁,我找到了德·波利尼亚王子。他朝我跑来,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从他内心里抒发的情感来看,我宁愿相信是真诚的。然后,他把手放在我肩上,我们开始慢慢地从内阁花园中的长廊这一端走到另一端,来回走着。他说他不能接受我的辞呈,国王不同意,我得返回罗马去。每次他重复最后这样一句话时,我的心就像撕裂了一样:“为什么,”他对我说道,“为什么您不愿意像拉·费隆内和波利塔斯那样同我共事呢?我难道不是您的朋友吗?在罗马,我会给您想要的一切的;在法国,您会比大臣更大臣,我会听您的建议的。您如果要退下来,那会引起新的分裂的。您不想让政府造成损失吧?如果您坚持要退休,国王会生气的。亲爱的子爵,我求您了,别做傻事。”
我回答道,我不会做一件傻事,我做事有充分的理由。我还说他的内阁太不得人心,偏见是不会公正的,然而偏见的确存在。我还说,整个法国必得实行大众的自由,而我正是这些自由的捍卫者,我不可能同站在自由一边的敌人乘坐同一条船起航。在这次辩论中,我相当尴尬,因为实际上,我对新内阁不能马上提出什么异议,我只能在将来某个时候他们能否认什么时才能向他们发起攻击。德·波利尼亚克先生发誓说,他喜欢宪章①并不亚于我;但他是以他的方式来喜欢它的,他喜欢它近似于过分。不幸的是,对于一个名誉受到了玷污的姑娘,而你对她还脉脉温情,那对她有多少用处呢?
①指法国一八一四年的宪章。
谈话围绕着同一话题延续了将近一个小时,德·波利尼亚克结束谈话时对我这样说道,如果我同意继任旧职,国王就会高兴地接见我,并听取我想同他说的反对他那位部长的话;但如果我坚持辞职,国王陛下则会认为他没有必要接见我,因为他和我之间的一场谈话只会是不愉快的事情。
我反驳说:“那么,瞧着吧,王子殿下,我的辞呈就算呈上了。我一生中从来没有出尔反尔过;既然国王认为接见他的一位忠臣不适合,那么我就不坚持了。”讲了这些话之后,我便出来了。我请王子殿下重新委派拉瓦尔公爵先生去罗马当大使,如果他还愿意承担此职,那时我将向他办理有关移交手续。然后,我步行走上了荣军院大道,那是通向我的诊所的大道。我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当我离开德·波利尼亚克时,他在我看来,在这种不可动摇的信任中,使得他明显地变得哑口无言,而这种哑口无言足可以扼死一个帝国的。
我辞去罗马大使的决定已经下达,我便给教皇写了一封信,全文如下:
圣父:
作为一八二三年法国的外交部长,我有幸担当了已故国王路易十八的代言人,他让陛下登上了圣皮埃尔的宝座。作为查理十世陛下驻罗马的大使,我更有幸看到了您洪福齐天登上了教皇皇位,并且聆听了您对我说的那番话,那是我一生的光荣。在结束我有幸在您身边担任的高级使命时,我来向您证实一下那些我不断了解到的要害憾事。圣父,对您的善行善举,我要向您表示忠诚的感激,同时我还请求您赐我使徒的祝福。
顺致崇高、忠诚的敬礼!
您最谦卑、顺从的奴仆
夏多布里昂
经过好几天时间的搜肠刮肚,我在我的于蒂克①中总算搞出了些眉目;我写了一些信,用来拆毁我花了那么多的爱心修建起来的大厦。像一个人的死亡一样,这些都是一些细节,关系到家庭的、家族的活动;在一个梦的死亡里,毁灭这个梦的现实是更使人心碎的。永远的流放在罗马的废墟里曾经是我的幻想。像但丁②一样,我曾作好了安排,不再回到我的祖国去。这些有关遗嘱的明确解释,对《回忆录》的读者来说,不会有兴趣的;而对我来说,它却相反。年老的鸟儿从它避难的树枝上掉了下来,那是它离开它的生命走向死亡;它被流水带走,那也只是变成河流的一部分。
①公元前四十六年,继法尔萨尔之后,小卡通在于蒂克被赐死。于蒂克,非洲北部城市。
②但丁(Dante,一二六五—一三二一),意大利作家,政治家。
报纸上的溜须拍马
当一群燕子要出发时,总有一只要先飞出来,通报其他燕子马上就要出发。我 一份其宗旨是推翻旧王朝的报纸大大鼓起了人们的士气。年轻而又英俊的书商索特莱早有自杀的企图,几次想用显赫的方式为他的党英勇献身。他曾负责共和国的文库工作的管理;梯也尔先生、米涅先生和卡雷尔先生是编辑。《国民报》①的老板塔莱朗王子没给金库里带来一分钱,他扔进金库里的只是一份背叛和腐化,只是污染了报纸的精神。这个时候,我收到了梯也尔先生一封短信,全文如下:
①这是共和国文库报纸的名称。
先生:
不知道一份开创的报纸是不是会做到它应该做的那样,我把 先生,请接受我诚挚的敬意。
阿·梯也尔
我会回过头来谈谈《国民报》的编辑们的,我会说说我是怎样认识他们的;但现在我要单独谈谈卡雷尔先生。他是梯也尔先生和米涅先生的上司,在我同他有来往的时候,他能单纯地看待自己,由于他在作家中后来居上,他用他的剑维护着那些文人“拔”①出来的观点。
①这些文人满足于“拔”出(陈述)那些观点,而他,“拔”出了他的剑:是不是应这样来理解?
远征阿尔及尔
在打算进行一场战争的时候,远征阿尔及尔的准备工作就已经完成了。作战大臣布尔蒙将军被任命为这次远征的首脑:他预料即将要发生政变,难道他想逃避这次政变的责任吗?从他的过去和他的手段来看,这是极有可能的;这对查理十世来说,是个不幸。如果不幸发生期间,将军留在巴黎,作战大臣的职位就不会落人到德·波利尼亚克先生的手中;德·布尔蒙先生无疑会把全部皇家军队集中到巴黎来;他会筹集必要的资金和给养,让土兵什么也不缺。
我们的海军在纳瓦兰②战役后,经过休整,从法国过去被荒废的各个海港出发了;锚地上挤满了开航远去的舰队船只。蒸汽船,人类天才的发明,来来往往在各师之间传达命令,像美人鱼,像海军上将的助手,活跃在军营之中。王太子③站在岸边,市民和乡民也来到了那里。他,这位王太子,把他的亲人、西班牙国王从革命中挽救出来以后,看到旭日东升,基督徒们也应得到解脱,但他是不是能以为接近大功告成了呢?
②指一八二七年十月英法俄与土埃(土耳其、埃及)之间的战争。
③指昂古莱梅(Angouleme)。
现在再也不是卡特琳·德·麦迪西请求土耳其把阿尔及尔王国当作封地授与亨利三世的时代了,也不是为人作嫁的时代了!阿尔及尔将成为我们的掌上明珠,我们的战利品,不用得到任何人的允许,不用担心英国敢阻止我们去夺取这座“皇宫”;这却能使人想起夏尔五世和他的财产的变化。这对聚集在这里欢呼的法国群众、欢呼博絮埃的群众来说,是一种巨大的快乐和巨大的幸福。豪华的大船准备用船头拉开环链时,海雕的叫声使胜利的欢呼声更加高涨。当欢呼声里喊道:未来的成就属于伟大的国王时,就像将来有一天在他的坟墓里对他安慰道,他的家族已散布四方:
你在征服者面前,要么屈服,要么倒下,阿尔及尔,你堆满了基督徒的尸体。你在你那颗吝啬的心里说:我用我的法规守住我的大海,国民是我胜利之本。你的战船的轻捷让你信心十足,但是,你将看到你会在你的舷侧受到攻击,就像你要到悬崖上的鸟窝里去抓一只正在喂它的孩子的迷人的鸟儿一样,你也要受到攻击。你现在交还了你的奴隶。路易已经砸碎了枷锁,你的枷锁使奴隶们受不了了,他们在光荣的帝国里生来就是自由的。惊讶的水手们事先就大声叫道:“谁像蒂尔?然而她在大海中已自杀身亡①。”
①玛丽·泰雷兹(Msrie-Teerese)王后葬礼上的祷词。
精彩的话语!你没有能够推迟王位的崩溃吧?国民们朝他们自己的命运走去,像但丁的某些影子一样,要他们停下来是不可能的,即使是在幸福之中。
这些战船给努迷蒂的大海带来了自由,也带走了合法性;这支在白帆下的舰队,是君主政体的开航出海,它远离了圣路易上船时的港口,那时死神在加太基正叫他。从阿尔及尔苦役犯监狱里释放的奴隶们,那些把你们送回你们国家的人却失去了他们自己的祖国,那些把你们从永久的流放中解救出来的人们自己却遭到了驱逐。这支庞大船队的主人乘坐一只小船穿过大海逃了,但法兰西可以对他说科内利对蓬佩说过的话:“这是我财产的杰作,而不是你的,我看你现在龟缩在一叶小小的可怜的扁舟上;而你却想划着它与五百只战船一起航行①。”
①普吕塔克的《蓬佩的一生》(埃约译)。
这群聚集在土伦海岸上的人群目送着开往非洲的这支舰队;这群人中没有我的朋友吗?德·勒·普莱西,我姐夫的兄弟②,不是在船上接待一位漂亮的女士吗?那位女士是勒诺芒太太,她在等着从尚波利翁返回的朋友。这次对非洲的突然进击带来了什么结果呢?还是听听我的同乡、德·潘奥昂先生怎么说吧:“自从我们看到这同一面旗帜在这些同样的海岸对面五百只战船上空飘扬以来,还不到两个月,六万士兵就急不可耐想去非洲战场上大展拳脚了。到今天,几个病人,几个伤员艰难地行走在我们三桅战舰的甲板上,这是战舰上的唯一随员了。……在哨兵拿起武器,像往常一样向这面旗帜的升降致敬时,甲板上的一切谈话声便戛然而止。我也马上脱帽,带着只有在年老的国王本人面前那种无比的崇敬行礼。而在我的心底里,我是跪在深遭不幸的陛下面前的;我是悲伤地看到了这种不幸的迹象的③。”
②安娜·比松·德·拉维涅(AnneBuissondeLavigne),夏多布里昂的姐姐,一七八九年嫁给了埃尔韦·德·勒·普莱西。普莱西骑士,海军军官,是埃尔韦伯爵的弟弟。
③《一位作战参谋军官的回忆录》,由巴舒·德·潘奥昂男爵著。
一八三○年会议的召开——进谏——解散议会
一八三○年的会议在三月二日召开,关于王位问题的演说使得国王开口说话了:“如果这些罪恶的阴谋对我的政府造成了我不能也不愿预见到的障碍,我会找到一支力量来克服它们的。”查理十世讲这番话时的语气,就像一个男子,在通常的情况下又害羞又温和,在偶尔的情况下勃然大怒,声色俱厉:讲话的声音提得越高,解决的办法越显得南风不竟。
作为辩白的进谏书是由艾蒂安先生和基佐先生起草的,上面说道:“陛下,宪章跟法律一样,它认可国家有权干预公益事业的审议。这种干预应把您的政府方面的长期资助和人民的意愿变成公共事业的正规发展的必不可少的条件。陛下,我们的忠诚,我们的献身精神使得我们不得不向您挑明:这种资助并不存在。”
进谏书以二百二十一票对一百八十一票的多数获得通过。德·洛热利尔先生的修正案去掉了“拒绝资助”这句话;这个修正案只获得二十八票。如果那二百二十一票早能预测投票结果,进谏书可能被否决了。为什么上帝不能偶尔把盖住未来的面纱揭起一角!但它确实给了某些人一种预感;但是他们并没有十分看清他们应走的道路;他们害怕挨骂,或者,如果他们按他们的预感行事,怕别人不会相信他们。上天没有挑明问题的关键;当一个人忍受了巨大的挫败以后,他就会成为一个有远大抱负的人:这抱负延伸在总体的计划中,展现在我们的视线之外而又在我们的后代所能及的范围当中。
国王在回复进谏书时,表示他的解决方案不会变,也就是说他不会解除德·波利尼亚克先生的职务。议会解散了:德·佩罗内先生和德·尚特洛兹先生取代德·夏布洛尔先生和库瓦齐埃先生,让他们退休:卡佩尔先生任贸易大臣。在他周围还有二十来位先生能当大臣;还可以把德·维莱尔先生召回,还可以任用卡齐米尔·佩里埃先生和塞巴斯蒂亚尼将军。德·维莱尔先生下台以后,当修道院院长弗雷西诺奉命要我去当公共教育大臣时,我就向国王推荐了卡齐米尔·佩里埃先生和塞巴斯蒂亚尼将军。可是不行,他们害怕有能力的人。在他们追求庸才的热潮中,似乎是要使法兰西蒙羞似的,他们要寻找它所拥有的更加无能的人来当它的头。盖尔农先生是那些不为人了解的人当中最勇敢的人,他们发现了他,然而王太子却恳求德·尚特洛兹先生去拯救他的君主制度。
根据议会解散后的安排,一八三○年六月二十三日召开了区级头头会议,省级头头会议在七月三日召开,在制止长房分支毁灭前仅仅二十七天。
那些十分活跃的党团把什么都推向了极端:极端保皇党人扬言要对王国实行去政;共和党人则想建立有个督政府的共和国或国民公会下的共和国。这个党的《论坛》报出版后,其发行量超过了《国民报》。全国大部分人还是要实行合理的君主政体,但要放开,要摆脱宫廷的影响。野心勃勃的人活跃了起来,每一个人都想当部长:雷雨过后,百虫逞能。
那些想迫使查理十世成为立宪君主的人,觉得他们合情合理。他们认为自己十分合理合法,但他们忽视了人的脆弱性,王权可以受到猛烈攻击,而国王本人却不行:他失去的是我们,而不是他的制度。
新议院——我动身去迪耶普——七月二十五日的敕令——我回到巴黎——路途中的思索——致雷卡米耶夫人的信
新议院的代表都已到达巴黎。原二百二十一个代表中有二百零二人再次当选;反对党获得二百七十票,内阁一百四十五票,王权那部分全部丧失。选举结果自然是内阁隐退:查理十世执意冒犯一切,政变已不可避免。
我七月二十六日去迪耶普,早上四点便动身了,那一天正是敕令签发的日子。我相当高兴,很想再去看看大海;但是几小时以后,伴随着我而来的是一场吓人的暴风雨。我吃住在鲁昂,什么也不知道,真后悔没能去参观圣鸟昂,跪在博物馆漂亮的圣母像面前回忆着拉斐尔和罗马。 7月敕令颁布后,国会议员的任命便落到了这些人身上:这些人是在候见厅里,通过他们的见解或文章大力支持敕令的。我们从名单上看就是那些最反对代议制的人。是不是甚至就在国王的内阁里,在国王的眼皮底下,起草了这些令人沮丧的文件?是不是在德·波利尼亚克先生的办公室起草的?是不是在一次仅有大臣参加的会议上,还是在一次有几个反对宪法的帮闲才俊参加的会议上?是不是在重压下,在一次像那种十人①委员会的秘密会议上起草了这些七月决定(按照这些决定,合法的国王被判处在叹息桥上绞死)?还是德·波利尼亚克先生一个人的意见?这大概是历史永远也不会向我们泄露的。
①秘密十人委员会,一三一○年创建于威尼斯,到一七九七年,成了法兰西共和国真正的实权机构。
到吉索尔后,我听到了巴黎暴动的消息和一些令人不安的议论;这些议论表明宪章是多么地为法兰西人民所接受。在蓬图瓦兹,还有更新的消息,但这些消息不很确切,而且互相矛盾。在埃布莱,驿站没有马,我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有人建议我绕过圣德尼,因为走那里会有路障。在库贝瓦,驿站的马车夫摔掉他那件钉着有百合花图案的钮扣的上衣;早上有人朝他经过香榭丽舍大街开往巴黎的敞篷四轮马车开枪,因此,他对我说他不准备带我走那条大街,他要在星形广场栅栏的右边去找托卡德洛的栅栏,从那里就可以看到巴黎了。我看到了飘扬的三色旗,于是我断定那不是骚乱,而是一场革命。我有预感,我的角色变了:我本来是跑来保卫大众自由的,却将要不得不保卫王权了。白色的硝烟在一排排的房屋之间升起;我听到几声炮声和机枪齐射的声音,不时夹杂着警钟的嗡鸣声。我仿佛看到古老的卢浮宫从荒芜的高原上倒了下来;那处高原是由拿破仑指定用来建罗马皇宫的。
我的车子从斜坡上冲下去,穿过耶拿桥,上了沿着尚德马尔斯铺了石板的路。一切都显得很孤寂。我发现一队骑兵站在军校的栅栏前;那些人看起来很悲伤,像是被人忘却了似的。我们走的是荣军院大道和蒙帕纳斯大道,路上遇见了几个行人,他们都吃惊地瞧着一辆驿站马车像平时那样在路上跑。昂佛尔大街已被砍倒的榆树拦住了。
回到我的家门口,邻居们夹道欢迎我回来;对他们来说,我好像是他们的保护神。夏多布里昂夫人对我的返回,既高兴又惊慌不已。
七月二十九日,星期四的早上,我给在迪耶普的雷卡米耶夫人写了一封信,信后还有附言。信的全文如下:
我给您写这封信,但不知道您是否能收到,因为邮车已停开。
我是在隆隆的炮声、枪声和警钟声中进入巴黎的。今天早上,警钟还在响,但我已听不到枪声了。似乎大家正在组织起来,只要敕令不收回,反抗就要继续下去。这就是大臣们违背誓言的直接后果(还不说它的决定性后果)!至少可以看出,大臣们已把他们的错误归咎于王权了。
国民自卫队,巴黎综合科学校,一切都乱套了。我还没有见任何人。您判断一下看,我是在什么情况下找到夏大太的吧。像她一样,见过八月十日和九月二日暴乱的人,仍心有余悸。一个团的士兵, 我自己的事不用同您说了;我的处境很艰难,但立场很明确。我不会背叛宪章,更不会背叛国王;我不会背叛自由,更不会背叛合法的王权。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也没有什么可做;只有等待和为我的国家哭泣。外省会怎么样,现在只有上帝知道;已有人提到鲁昂的起义了。修会要武装朱安党人和西部的保皇党人了。统治者们坚持有什么用?一个敕令和六个无能(或无德)的家伙足以把我们这个最平静的也是最繁荣的国家变成最混乱不堪也是最不幸的国家。
一八三○年七月二十九日,星期四上午
战火又烧起来了。好像已向卢浮宫开火了,国王的军队固守在那里。我住的郊区也开始暴动了。人们开始谈论着建立一个临时政府,其首脑会是热拉尔将军、舒尔译尔公爵和德·拉·法耶特先生。
这封信可能发不出去,巴黎已宣布戒严,由马尔蒙元帅替国王掌权。有人说国王已被杀死,但我不信。望您保重,不要过于担心。上帝保佑您!我们还会见面的。
中午
这封信是昨天写的,没能发出去。一切都结束了,人民取得了完全的胜利,国王在所有的方面都作了让步,但我担心人们会要他让出王位。我今天早上已写信给皇上。此外,我为我的将来,做了一个令我开心的完美计划。等您到了之后,我们再谈。
我自己马上去邮局发这封信,只怕会要跑遍巴黎。
星期五
七月革命二十六日这一天
七月二十五日的敕令刊登在二十六日的《箴言报》上。秘密保守得很严密,连自己军参谋长、担任值勤的元帅拉居兹①公爵、警察局长芒让先生都没被告之。塞纳省省长也只是看了《箴言报》才知道这些敕令的,副国务秘书先生也是在看了这份报纸后才知道的。然而,正是这些人掌握着各个兵种的武装力量。德·波利尼亚克王子负责代理德·布尔蒙先生大臣的职务,远没有想到要留心敕令这些琐事,二十六日那一天他在军务部主持工程招标会议。
①拉居兹(Raguse),即马尔蒙(Marmont)。
二十六日,国王在《箴言报》运到圣克卢之前就打猎去了;他从朗布耶回来已是半夜了。
后来,德·拉居兹公爵收到了德·波利尼亚克先生的一封短信:
阁下想必知道国王陛下以他的英明和对于民的爱护采取了一些为维护王权和公共轶序的特别措施。在这一关键时期,陛下凭依您的热忱以确保在您管辖的范围内的秩序和平静。
这些最脆弱的人再大胆,也决不会反对一支即将粉碎一个帝国的军队的;这种人的大胆只能用一种幻觉——人们不再认为是危险时刻一个小集团驱使的后果——来解释。报纸的编辑们,在咨询了迪潘先生、奥迪隆·巴罗先生、巴尔特先生和梅利洛先生以后,决定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发表他们自己的文章,以防让人抓起来,针对敕令的非法性为自己进行辩护。他们聚集在《国民报》的编辑部:梯也尔先生起草了一份抗议,在上面签字的有四十四个编辑, 德·拉居兹元帅写信给国王说,必须尽快采取绥靖措施,到 ①在意大利伦巴 ①这个词一直用到十五世纪,它的含意相当于造船厂的“下水架”。大船在下水架上建成,又用它把船滑进水里去的。
我写信给在圣克卢的国王;他口头的回复——贵族部队——地狱街传教士住所遭劫
二十九日这一天,也就是我回到巴黎的 在新桥,亨利四世的雕像手中握着一面三色旗,像神圣同盟的军旗一般。一些平民百姓瞧着这尊国王的铜像说道:“你没干那蠢事吧,老兄。”一些军队集中到了巴黎高等理工学院的河岸码头上,我从远处看到了一位由两个副官陪着的将军,也骑在马上。我向那个方向走去。我拨开人群,把视线落到了那个将军身上。他腰上系着一根三色腰带,帽子歪戴着,帽角朝前。他发现了我,对我大喊道:“喂,子爵!”我大吃一惊,认出了这位迪布尔上校或上尉,我在根特的伙伴。我们回到巴黎,他将以路易十八的名义去夺取几座没有设防的城市。就像我在第二卷里说过的那样,他给我们带来了半只羊,我们在阿尔努维尔的一间破屋里当作晚餐吃了。就是这位军官,各种报纸把他介绍为留着灰色胡子的共和党人朴实的军人;他是个不愿为帝国的暴政效劳的人;他是那样的贫穷,以致在一七九五年督政时期,他的上司不得不在旧衣店里为他买一件制服。看到他叫我,我也叫道:“啊!是您!怎么样……”他朝我伸出了双手,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周围的人围了一圈。“亲爱的,”这位临时政府的军事首脑指着卢浮宫大声对我说道,他们在那里布置了一千二百人的兵力,“我们从后面用子弹掩护了他们的两侧!他们尽管往前冲,往前冲!……”迪布尔先生的副官们哈哈大笑了起来,周围的人也笑成了一团。将军刺了他的小驽马①一下,它旋转半圈,像是一头累坏了的牲口;它后面跟着的两匹瘦马在石板上滑动,像是要在骑手的两腿间趴倒到地上去了。
这样,他神气十足地走了,一副英姿勃勃、气宇轩昂的样子,把我留在市政府大楼的后面。我见过一些认真看待一八三○年政治舞台上出现的各种事件的人,他们为这样记述而脸红,因为这种记述有损于他们的英雄信念。看到最庄严的革命那可笑的一面,和用什么方式大家可以嘲弄人民的诚意,我自己也感到可耻。
①一种小劣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