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破仑来到多罗戈米洛城门,在郊外 不幸的时刻临近了。对于波拿巴提出的种种计划,达吕提出了反对意见。“那么,该作出什么决定呢?”皇上叫起来。——“留在此地;让莫斯科成为一个有堡垒保护的兵营;在这里过冬。把养不活的马匹宰了腌起来;等待春天到来;我们的援军和立陶宛军队会来解救我们,并结束此次征服。”——“这是个了不起的主意。”拿破仑回答说,“可是巴黎会怎么说呢?法国还不习惯我的缺席。”——“在雅典人们说我什么呢?”亚历山大这样问过。
拿破仑又陷入犹豫之中:走还是不走?他不知道。接连进行了多次讨论。最后,十月十八日发生在温科沃的一场战事,突然使他决定率军撤出莫斯科的断壁残垣。就在这一天,他不事先张扬,不声不响,不昏头昏脑,想避开直接去斯摩棱斯克的大路,就取道通往卡卢加的两条道路中的一条撤出莫斯科。
在三十五天之中,他就像非洲那些吃饱了就睡的巨龙,已经为世人所遗忘。看来改变他这样一个人的命运需要好多日子。在这段时间里,他的命运之星倾落了。等到他终于清醒过来,已经是处在寒冬与一个焚毁的京城两面夹击之下。他撤出了那堆残砖断瓦,可是为时太晚,十万兵马已被引上绝路。后卫统领莫蒂埃元帅接到命令,在撤退时炸毁了克里姆林宫。
撤退
波拿巴要么是自己弄错了,要么是想欺骗别人,于十月十八日给德?巴萨诺公爵写了一封信。伊凡先生转述这封信说:“波拿巴通知公爵:大约十一月头两个星期,我将率部队到达斯摩棱斯克、莫依洛、明斯克和维泰普斯克之间的四方地带。我决定采取这次转移,因为莫斯科不再是一个军事重镇;我将另找一个,找一个更有利于打响下一场战争的地方。下场战争要打的将是彼得堡或者基辅。”倘若这不是权宜之计,靠谎话帮忙,那就是拙劣的吹牛。不过在波拿巴看来,征服的想法尽管明显违背了理智,但仍然是一种真诚。
大军朝马洛雅罗斯拉维奇行进。可是行李辎重车同炮兵套得松松垮垮的大车拥塞在一起,步履缓慢,走了三天离开莫斯科还不到一百里。人们本来打算赶在库图佐夫前面。欧仁纳亲王指挥的前锋部队确实把这个意图通知了福明斯科依。撤退之初,还有十万步兵。骑兵除了近卫军还有三千五百匹马,已经名存实亡。我们的军队二十一日到达通往卡卢加的新路之后,于二十二日进了波卢斯克,二十三日德尔宗师占领了马洛雅罗斯拉维奇。拿破仑很是欢喜,以为自己逃脱了厄运。
十月二十三日凌晨一点半,大地震动了:堆在克里姆林宫穹顶之下的十八万三千磅炸药,撕开了历代沙皇的宫殿。派人炸毁克里姆林宫的莫蒂埃,一直活到费尔斯基①谋杀案发生。从时间和制造爆炸的人来看,两次爆炸,是如此不同,其间又经历了多少人事沧桑!
①费尔斯基(Fieschi,一七九○—一八三六),科西嘉人,于一八三五年七月二十八日庆祝七月革命的活动中制造爆炸事件,企图炸死国王及其家人未果。
在这声沉闷的爆炸之后,一阵猛烈的炮火打破沉寂,射向马洛雅罗斯拉维奇。拿破仑闯进俄国时多么希望听到这种声音,在撤出俄国时就多么惧怕听到这种声音。总督的一位副官报告说俄军开始了全面进攻。夜里,孔邦和热拉尔两位将军赶来援助欧仁纳亲王。两边都有不少人阵亡。敌军最后控制了通往卡卢加的大路两边,并且堵住了法军希望继续走的尚未被破坏的道路人口。除了重返通往莫贾依斯克的大路,以及从一些给我们造成不幸的老路回斯摩棱斯克,再无别的办法。回斯摩棱斯克是可行的。因为我们来时为了便于认路,一路上扔了一些吃的,天上的鸟儿尚未把这些东西吃完。
这一夜拿破仑宿在格罗德尼亚一幢破旧房子里。各位将军的随从在那里都无处安身。他们聚集在波拿巴的窗子外面。那窗户既无百叶窗板,又无窗帘,看得见从里面透出的亮光,而外边的军官们则为黑暗所淹没。拿破仑坐在寒伧的房间里,把头埋在两只手上。米拉、贝尔蒂埃、贝西埃尔一声不响,一动不动地站在他身边。他没有下什么命令,二十五日一大早就骑上马,去观察俄军阵地。
他刚刚出门,一支哥萨克骑兵就一直奔到了他脚下。这支人流滚过了卢加,沿着林中边缘行进,躲过了人们的耳目。大家都握剑在手,皇上本人也是如此。要是这些偷袭者胆子更大一些,波拿巴就成了俘虏。在被大火焚毁的马洛雅罗斯拉维奇,街道上堆满了烤得半焦的尸体。炮兵的车轮从它们身上碾过,把它们有的切断,有的留下轮印,反正搞得肢体残缺不全,面目全非。为了继续向卡卢加行进,也许应该进行 ①指俄军元帅戚查柯夫。
尚布雷说:“德布雷指挥的架桥兵很是忠诚,这点和抢渡贝莱齐纳河的回忆一样,会留在人们心中。尽管他们长期以来忍受着种种病痛折磨,身体都很虚弱,尽管缺少食物,又没有烧酒,可是我们还是见到他们不畏严寒,跳进水里。有的地方水都齐胸了。这几乎肯定意味着寻死。但是全军都望着他们。他们为拯救全军而牺牲自己。”
德?塞古尔先生说:“法军队伍里一片混乱。两座桥的器材物资都不够。二十六日到二十七日的夜里,行车的桥两次断了,使渡河推迟了七个钟头:到了二十七日,将近下午四点,桥又 亚历山大进入华沙,向欧洲宣告:
“……卡斯蒂利亚人作出的光辉榜样,如果北方效仿,世界的悲哀就完结了。欧洲正要成为一个魔怪的战利品之际,恢复了独立和平静。总之,以其长期罪恶威胁大陆的血腥巨魔只剩了一个可怕又可悲的长久回忆!”
这个怪物,这个以其长期罪恶威胁大陆的血腥巨魔,并没有从不幸遭遇中受到多大教训,以至于刚从哥萨克手里逃出来,就又扑向一个被他囚禁的老者。
教皇在枫丹白露
我们已经看到教皇在罗马被人劫持,又在萨沃纳稍事停留,最后被拘禁在枫丹白露。红衣主教团里已经产生了分歧:有些红衣主教希望圣父为教会实行抵抗,他们奉命只穿黑袜子;有几个被发配到外省流放;有些法国教堂的主持被带到万森监狱关押起来:另一些红衣主教则主张教皇完全顺从,他们继续穿红袜子;这是圣蜡节的 一八一三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同盟国军队以十余万人马,渡过莱茵河巴尔至沙夫豪森这一段。同月三十一日,西里西亚军队由布吕歇指挥,从曼海姆到柯布伦茨这一段渡过莱茵河。
奉皇帝之命,元老院与立法会议任命了两个委员会,负责研究与同盟国列强谈判有关的文件资料。这是一个政权的预见。它拒不接受已经是无法回避的后果,想把责任推给另一个权力机构。
立法会议的委员会由莱内先生主持,竟大胆地声称“只要法国人相信,他们只为捍卫祖国、捍卫保护人的法律而流血,和平的手段就会肯定奏效;还表示应该请求陛下继续执行保证法国人民享有自由、安全和私有财产的权利、保证国家享有自由行使其政治权利的法律。”
警察大臣德?罗维戈公爵派人抢走了报告的清样。十二月三十一日,一道法令将立法会议展期。会堂门都关上了。波拿巴称立法会议委员会的成员是“英国收买的代理人”。他说:“那个名叫莱内的家伙,就是一个奸贼通过德赛兹①与摄政王联系。莱鲁亚尔、麦纳?德?比朗和弗洛热尔格②都是叛逆。”
①德赛兹(Deseze,一七四八—一八二八),法国律师,法官,路易十六的辩护人。
②莱鲁亚尔(Raynouard,一七六一—一八三六),法国作家。麦纳?德?比朗(MainedeBiran,一七六六—一八二四),法国哲学家。弗洛热尔格(FLaugergues,生卒年月不详),法国阿维龙的议员。
那些波兰人被他这位战友抛弃了,他们在服从他的命令而溺水之时还高呼“皇上万岁!”可是他却假惺惺地为见不着他们而吃惊。他称委员会的报告是出自雅各宾俱乐部的提案。波拿巴本是从共和派里出来的,可是他没有一次演说不表露出对共和派的憎恨。不过他最恨的不是他们所犯的罪行,而是他们倡导的自由。提到这份报告时他还补上一句:“大家愿意恢复人民的统治权吗?好吧,如果愿意,那我就做人民,因为我想永远留在统治权所在的地方。”从来没有一个独裁者把自己的本性解释得这样露骨。这其实就是路易十四那句话“朕即国家”的翻版。
一八一四年的元旦接见时,人们预料会发生什么事情。我认识一个属于这个宫廷的男子。他就曾打算一有情况,就拔剑出鞘。那一天拿破仑也只是言辞激烈,并没有过界,但是,他出口太没遮拦,甚至让他那些持戟步兵听了都觉得不好意思。他吼着说:“家里的争吵,为什么要在欧洲面前提呢?脏内衣得在家里洗。一个帝王的宝座是什么呢?不就是一个木头架子,蒙上一块布?关键在于坐在上面的人。法国更需要我,我却不这么需要法国。有些人可杀不可辱,我就属于这样的人。再过三个月,我们就会得到和平。不把敌人赶出国境,我就去死。”
法国人的内衣,波拿巴习惯在血里洗。三个月以后,人民并没有得到和平,敌人并没有被赶出国土,拿破仑也没有丢掉性命:死并不是他的作为。法兰西经受了那么多的灾难,又被自我的主宰那种徒劳的固执所折磨,已经失去希望,变得死气沉沉,麻木不仁。
一道帝国法令调动了国民卫队一百二十一个营,另一道法令组建了一个摄政内阁,成员有各部大臣,由康巴塞雷斯主持,皇后为该内阁首脑。约瑟夫这个离职的君主,这时已带着掳来的财物从西班牙回来,被宣布为巴黎总指挥。一八一四年一月二十五日,波拿巴离开皇宫去军队,他要在熄灭之时进射一束耀眼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