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二

常宁县知县张问明主修

候选贡生　殷　铭纂修

庠　生　刘　纶编订

列女志

列女志论

男女分而刚柔别，其性然也。乃亦有丈夫而妾妇，女子而丈夫，而刚柔顿易者。邑之中，月吉[1]有读，遒铎[2]有警，其为谆复而劝戒闺阁之秀，不闻焉！子而孝，臣而贞，丈夫而烈，男子之美名，往往于粉黛[3]独著。夫家无孝子，而妇之孝乃成。世鲜义夫，而妇之贞烈多显。媳之事姑[4]，犹子之事亲，孝也，而媳道兼乎子道；妻之事夫，犹臣之事君，贞也，烈也，而妻道全乎臣道矣！宁岂无其人乎？谁谓以柔质负刚肠者，不克与孝子、贞臣、烈丈夫争名哉？作《列女志》。

孝妇

陈氏官板保民陈寿女，年十九岁，嫁石羊保民彭万理。未期[5]而万理死，陈以死自誓，孝养舅姑[6]，四十余年，沐蘗[7]如一日。父老请白有司，为上其事，陈氏闻而力辞，士谕[8]，免以为难。

陈氏中所崔宪妻。年十六适[9]宪，举[10]丈夫子一，甫[11]七岁，而夫亡。门闾[12]萧然，度日惟艰。陈矢[13]柏舟之节[14]，殷勤纺绩，事姑以孝闻，教子读诗书，知礼义。及长，为之择配佳偶，其子所与游，皆邑名士。享年七十有五。崇祯八年，合邑士民以其行具呈前任刘绍璇，申请道府，载入邑志。

贞妇

钟氏西阳保民钟昊女，年二十一，适枯江保民刘恩，生男刘尚志。未一周，而恩死。钟誓不嫁，纺绩资生，事姑抚子，始终无二。孀居五十六年，年已七十八岁。万历七年，里老儒生举其行，知县吴景明力申院道，兵巡房公资给布粟，代巡郭公特为题请礼部奏可，行文司府，竖坊旌表[15]其门。

胡氏官板保生员谢恩赐妻，年十九岁嫁赐。二十七岁，夫亡，全无子女。矢不再适。竭力奉姑，终始无二。师生里老呈之县，知县谭可教、陈勋，历申院道，提学熊公，守巡董公、章公，按院李公，抚台郭公，节行优奖，扁其门曰：节孝双全。

廖氏本县黄石廖万场女，年二十四岁，字[16]增广生员聂文明第三□娶嫡妻，二十七岁，夫殁[17]，闭闬[18]自缢。姑彭觉，破门救之，矢志守节，同姑寝处。有孤燕巢其室，经年不去，人以为异。院司道府俱各送扁以旌。临武知县徐公开禧作《墓志》，桂阳州守韦公泰福作《行状》，远近乡绅敛资刊录。

烈妇

聂氏斛林保罗文绣妻也。父廷凤，尝授以《内则》[19]《女诫》[20]诸篇。年十六，归[21]罗氏。秉心塞渊[22]，家室宜之。万历二十六年春，罗视欧阳大夫于衡麓，而以娥[23]来，娥于大夫妻兄弟也。已而舟回，抵月浦，而罗失步，沉于河。娥援之不及，遂持其半岁子赴诸水，舟子投竿往救，娥张目摇头，叱之，竟死，盖四月二日事也。越七日，而三尸并出车江，娥独颜面如生，一时远近闻之，震惊悲恻，咸曰：鸣呼！宋谢[24]后之死崖渚也，君耶；汉曹娥[25]之死章也，父耶；明聂妹之死月浦也，夫耶。谢耶，曹耶，聂耶，盖所谓女丈夫者也。知县陈勋从士庶请，申报院道，竖碑于月浦之涯，曰：明懿烈庄愍聂氏女殉夫处。志列也。按台白送帛银一两，候题旌表，刊《列女录》。

邓氏峒徭官之女，秉性端方[26]，年十六，嫁庠生李在公，中道夭亡。姑亦以孀居。妇无出，妾生一子，抚之若己出，誓不再醮[27]，杜门守节，事姑以孝闻。崇祯十二年，矿寇攻城，各家逃难，各不相依。妇为贼所掳，贼欲污之，以死拒，拥至北关桥。时江水泛涨，贼不提防，跳入江心。贼退，越五日，家人觅寻尸首，其尸逆流三里许。检视之，凛凛[28]如生，一时观者如堵，莫不感叹流涕，合邑士民具呈前任知县徐兆奎，深嘉叹赏，申详院道，载入邑志。

刘氏系庠生吴鸿名庶母。顺治十五年，同媳王氏俱被游兵所掳，欲污，不从，同媳杀。

王氏系庠生吴鸿名妻。出衣冠族[29]，秉性坚贞，素娴懿[30]。矩[31]顺治十五年，游兵掠境，妇仓卒莫能避，遂掳。兵手执之，妇口碎兵手，怒声詈[32]曰：贼奴，贼奴，敢污我！兵加白刃挟之，妇骂不绝口，乃杀。

张氏年十六，适官板保泉塘民彭自兴。三年有孕，未及产而夫殁。张不欲独生，誓死以殉。姊娰[33]频劝之。获苏后，诞得儿张冰心，鞠[34]养。家贫，绩纴[35]以事舅姑。及卒，黾勉[36]治丧。抚其子成立。坚贞守节，不改初度，今年七十矣。族人里老，嘉其节，具闻知县张问明，旌表之曰：矢节冰霜。

【注释】

[1]月吉：农历每月初一或指正月初一。《周礼·地官·族师》：“各掌其族之戒令政事，月吉，则属民而读邦灋，书其孝弟睦婣有学者。”郑玄注：“月吉，每月朔日也。”

[2]遒铎：语出《尚书·胤征》：“遒人以木铎徇于路。”孔传：“遒人，宣令之官。木铎，金铃木舌，所以振文教。”后以“遒铎”喻警世。

[3]粉黛：妇女化妆用的白粉和青黑色的颜料。借指妇女。

[4]姑：旧时妻称夫的母亲。今称婆婆。

[5]未期：期，预定的时间，选定的日子。未期：或指未到成婚的日子。

[6]舅姑：称夫之父母。俗称公婆。

[7]蘗：此字疑为“栉”。沐栉：指风梳发，雨洗头，形容人经常在外面不避风雨地辛苦奔波。出自于《庄子·天下》：“沐甚雨，栉疾风。”

[8]谕：明白，理解。

[9]适：旧称女子出嫁。

[10]举：生育。

[11]甫：刚刚，才。

[12]闾：门户，人家。

[13]矢：矢志，立下誓愿和志向，以示决心。

[14]柏舟之节：亦作“柏舟节”。旧时谓夫死不嫁的节操。

[15]旌表：封建统治者用立牌坊或挂匾额等表扬遵守封建礼教的人。

[16]字：旧时称女子出嫁。

[17]殁：死亡。

[18]闬：门。

[19]《内则》：即《礼记·内则》，为《礼记》的第十二篇。

[20]《女诫》：东汉班昭撰写的一部教导班家女性做人道理的书。

[21]归：古代称女子出嫁。

[22]秉心塞渊：用心周全又深远。秉，操；塞，充实；渊，深。

[23]娥：美女。指聂氏。

[24]谢：疑为“杨”字。祥兴二年（1279年）崖山海战，南宋军队被元军打得全军覆没，南宋丞相陆秀夫背八岁的皇帝赵昺投海自杀。张世杰希望奉杨太后（杨淑妃）的名义再找宋朝赵氏后人为主，再图后举。但杨太后在听闻宋帝昺的死讯后亦赴海自杀。故“死崖渚”者或为杨后。

[25]曹娥：东汉时期会稽上虞人，其父曹盱在五月五日迎神活动中溺死江中，不见尸体。时曹娥年仅十四岁，昼夜沿江号哭。十七天后，曹娥也投江而死。县长度尚为曹娥立碑，并令弟子邯郸淳撰碑文。曹娥事迹见《后汉书》卷八十四《列女传》。

[26]端方：正直，端庄。

[27]再醮：再婚。醮，古代婚娶时用酒祭神的礼。

[28]凛凛：严整而令人敬重、害怕的样子。

[29]衣冠族：缙绅，名门世族。

[30]懿：美好（多指德行，指有关女子的）。

[31]矩：疑为“讵”。讵，岂，怎。“矩”在句中不通。

[32]詈：骂，责骂。

[33]娰：古代称丈夫的嫂子。

[34]鞠：养育，抚养。

[35]纴：纺织。

[36]黾勉：勉力，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