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　拟世界战略

革命的新民主主义文学运动，从“五四”到现在，已经七十一年了。现代派经过二十年代、三十年代、五十年代三起三落之后，到八十年代又一次回潮，沉渣全部泛起，整整搞了十年。其中一九八五年达到了高潮，情况看来颇为得手，大有压倒一切，席卷天下之势。由于有这种气概，他们在各种檄文当中，甚至提出了世界战略这个问题。

我最初看见世界战略这四个字，真有点百思不得其解。问了许多外行的人和内行的人，都说不懂。也不知是真不懂，还是装作不懂。我想文学就是文学，有理论，有创作，有历史，有教学，有批评，有研究，哪里有什么战略呢？连中国战略都没有，更哪里有什么世界战略呢？但别人言之凿凿，也不由得你完全不信。难道咱们要替第一世界、第二世界，第三世界的文学，或者替北半球和南半球的文学都订立一种发展战略，或者发展计划来么？看来又不像，也没有人要求咱们这样做。

如果说咱们中国有一种世界战略的话，那大概就应该是争取世界和平，发展本国经济。可是这已经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何必由现代派再提出来呢？如果现代派所提出来的世界战略是指文学方面的事情，那么，是不是指的走向世界的意思呢？是不是指的想取得诺贝尔文学奖金，或者想取得美国和西欧的某项金奖、某项大奖那一类的事情呢？虽然有些人认为诺贝尔奖金是评定一个国家文学水平高低的唯一标准，也有一些人认为，美国和西欧的一些金奖和大奖是评定一个国家的文学艺术水平高低的唯一标准，但这些区区小事，也犯不着大吵大嚷地提到世界战略的高度。

因为这种所谓世界战略，精英理论家们不便明说。此外，也没有可以依据的规范文本。大概是一种可以意会不可以言传的东西。现代派的女士们和先生们，最初说提倡现代派不过为了借鉴文艺上的一些技巧；后来进一步说是要借鉴现代派的创作方法；再进一步又说要建立现代派的思想理论体系；最后又提出了现代派的世界战略。那志气，那胃口，那檄文，那将令，看来都未可小觑。

不错，世界上的列强们都是有他们的世界战略的。其中有些列强的世界战略正好是要打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就是要使得他们所不喜欢的那些社会主义国家经过和平演变，变成资本主义国家。为达到这样的目的，民主运动可以使用，自由运动可以使用，人权运动可以使用，人道主义运动可以使用，反封建运动也可以使用。总之，一切群众运动都可以使用，甚至军事政变也可以使用。到这个时候，平时反对搞运动、害怕搞运动的人，不害怕了；平时不谈政治、淡化政治、远离政治的人，都突然对政治热心起来了，心眼儿里都充满了他们的主子们的政治了。

如果代替现代派的女士们和先生们草拟一个谁也不便明说的世界战略图，不知道是否可以画成这种模样？

一九九〇年一月三十一日，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