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吴康斋

（生于明太祖洪武二十四年，卒于宪宗成化五年，年七十九。）

吴与弼，字子傅，号康斋，抚州崇仁人。十九岁至京师，从杨文定溥学。读《伊洛渊源录》，慨然有志于道。遂弃举子业，谢人事，独处小楼，玩《四书》《五经》诸儒《语录》，体贴[1]于身心，不下楼者二年。气质偏于刚忿，至是觉之，随下克之之功。居乡，躬耕食力，弟子从游者甚众。康斋谓娄谅确实，杨杰纯雅，周文勇迈。雨中被蓑笠，负耒耜，与诸生并耕，谈《乾》《坤》及《坎》《离》《艮》《震》《兑》《巽》，于所耕之耒耜可见。归则解犁，饭粝蔬豆共食。陈白沙自广来学，晨光才辨，康斋手自簸谷，白沙未起，康斋大声曰：“秀才，若为懒惰，即他日何从到伊川门下？又何从到孟子门下？”一日刈禾，镰伤厥指，康斋负痛曰：“何可为物所胜？”竟刈如初。尝叹笺注之繁，无益有害，故不轻著述。英宗欲召用之，坚辞归。康斋上无所传，而闻道最早，身体力验，只在走趋语默之间，出作入息，刻刻不忘，久之自成片段，所谓敬义夹持，诚明两进者也。一切玄远之言，绝口不道。[2]尝称李延平不措，其性质言行，亦有类延平者。其论为学大体曰：“圣贤所言，无非存天理去人欲，圣贤所行亦然。学圣贤者，舍是何以哉！”[3]存天理去人欲，为宋明学者所同言，无程朱陆王之别。康斋此言，实为简要。又示细密至微之修养法曰：“食后坐东窗，四体舒泰，神气清朗，读书愈有进益。数日趣同，此必又透一关矣。”[4]又曰：“人生但能不负神明，则穷通死生，皆不足惜矣。欲求如是，其惟慎独乎？董子云：‘人之所为，其美恶之极，乃与天地流通，往来相应。’噫！天人相与之际，可畏哉！”[5]又曰：“学至于不尤人，学之至也。吾闻其语矣，未见其人也。”[6]又曰：“心是活物，涵养不熟，不免摇动[7]，只常常安顿[8]在书上，庶不为外物所胜。”[9]尝有诗曰：“澹如秋水贫中味，和似春风静后功。”[10]此可以见康斋之所养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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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贴”，诸本皆误作“贻”。据《明儒学案（修订本）》上第14页，《黄宗羲全集（增订版）》第七册第3页改。

[2] 按：如上吴与弼生平，参见《儒林》：《明史》二四第7240—7241页；《崇仁学案一》：《明儒学案（修订本）》上第14—15页。

[3] 《崇仁学案》：《明儒学案（修订本）》上第17页。

[4] 同上注。

[5] 《崇仁学案》：《明儒学案（修订本）》上第23页。

[6] 《崇仁学案》：《明儒学案（修订本）》上第28页。

[7] “摇动”，诸本皆误作“动摇”，倒。据《明儒学案（修订本）》上第23页，《黄宗羲全集（增订版）》第七册第14页乙。

[8] “顿”，诸本皆误作“头”。据《明儒学案（修订本）》上第23页，《黄宗羲全集（增订版）》第七册第14页改。

[9] 《崇仁学案》：《明儒学案（修订本）》上第23页。

[10] 《崇仁学案》：《明儒学案（修订本）》上第1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