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应物与刘长卿

/浦江清/

韦应物、刘长卿在大历十才子略前。

韦应物（737—792？）[64]，京兆万年人。终苏州刺史，人称“韦苏州”。

韦诗长五古。其《幽居》曰：

贵贱虽异等，出门皆有营。

独无外物牵，遂此幽居情。

微雨夜来过，不知春草生。

青山忽已曙，鸟雀绕舍鸣。

时与道人偶，或随樵者行。

自当安蹇劣，谁谓薄世荣。

写幽居生活，自然、恬淡。其五言绝句《秋夜寄邱二十二员外》亦其代表作：

怀君属秋夜，散步咏凉天。

山空松子落，幽人应未眠。

清幽、古淡。白乐天云韦苏州：“其五言诗又高雅闲淡，自成一家之体。”（《与元九书》）而苏东坡亦云：“乐天长短三千首，却逊韦郎五言诗。”（《沧浪诗话笺注》）

韦应物学陶渊明。他毫不掩饰对陶渊明诗的尊崇和仿效，一首《与友生野饮效陶体》曰：

携酒花林下，前有千载坟。

于时不共酌，奈此泉下人。

始自玩芳物，行当念徂春。

聊舒远世踪，坐望还山云。

且遂一欢笑，焉知贱与贫？

刘长卿（约726—786）[65]，字文房，河间人。官随州刺史，故称刘随州。诗声驰上元、宝应间。

韦长古诗，而刘长律诗。且看两首七律：

春风倚棹阖闾城，水国春寒阴复晴。

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

日斜江上孤帆影，草绿湖南万里情。

君去若逢相识问，青袍今已误儒生。

——《送严士元》

汀洲无浪复无烟，楚客相思益渺然。

汉口夕阳斜渡鸟，洞庭秋水远连天。

孤城背岭寒吹角，独戍临江夜泊船。

贾谊上书忧汉室，长沙谪去古今怜。

——《自夏口至鹦鹉洲夕望岳阳寄源（一作元）中丞》

前一首写送别友人，情景交融中抒离情别绪，后一首写思念友人，触景感怀，发叹古忧今之思。诗的语言清秀、淡雅，而“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汉口夕阳斜渡鸟，洞庭秋水远连天”之句皆精整无比。

故皇甫湜曰：“诗末有刘长卿一句，已呼宋玉为老兵。”（《全唐诗》卷一百四十七）其见重当时如此。

与刘长卿同时的权德舆说他“尝自以为五言长城”。刘长卿长律诗，他的五言律诗《穆陵关北逢人归渔阳》是一首名作：

逢君穆陵路，匹马向桑乾。

楚国苍山古，幽州白日寒。

城池百战后，耆旧几家残。

处处蓬蒿遍，归人掩泪看。

安史乱后满目疮痍之时，面对归渔阳的行客，诗人表达了深深忧虑。“楚国苍山古，幽州白日寒”，是形象、工整、深沉的传世名句。

刘长卿五言绝句亦有佳作，脍炙人口的便是《逢雪宿芙蓉山主人》：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有眼观、有耳闻，有动、有静，一幅寒屋夜宿的图画就展现在凝练、朴素的诗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