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开始时干得并不那么糟糕。”
塞泽纳克茫然一笑:“尚塞尔帮了我一点儿忙。”
“他总不至于替你写文章吧?”
“不。”塞泽纳克口气并不肯定地说。他摇了摇头:“别费心了,这行当并不中我的意。”
“你该早讲。”亨利有点气恼地说。又出现了一阵沉默,亨利开口问道:“那你想干什么?”
“别担心,我会想办法应付的。”
“到底想干什么?”
“我上点英语课,此外,他们答应让我翻译点东西。”他站起身子:“你挽留了我这么长时间,心真好。”
“万一你一时兴起,想给我们寄篇文章……”
“要是真有兴致的话。”
“我能为你做点儿什么?”
“你能不能借给我一千法郎?”塞泽纳克说。
“这是两千。”亨利说,“可这总不是办法。”
塞泽纳克把手帕塞进衣袋里,平生 “你知道,在这个饭店里可以喝到法国葡萄酒。”朗贝尔乐呵呵地说,“我们马上就要跟德国战俘吃得一样好了。”
“美国佬好生喂养他们的俘虏,你气愤吗?”
“并不完全为吃的事,尽管法国人填不饱肚子,而他们却有吃有喝,让人无法容忍。丑恶的是整个的情况:他们对德国佬,包括纳粹分子都手下留情,可对集中营里的人却那样对待。”
“我很想知道他们禁止法国红十字会进入集中营,是否确有其事。”亨利说。
“这件事,我首先就要去弄个水落石出。”朗贝尔说。
“很明显,眼下,我们对美国并不热乎。”亨利一边往盘子里装罐头猪肉和面条,一边说道。
“没有必要热乎!”朗贝尔一皱眉头:“可惜这叫拉舒姆那么开心。”
“我来时还琢磨这个问题呢。”亨利说,“你只要说一句反共产党的话,你就是在干反动的勾当!可你一批评华盛顿,你又成了共产党。除非怀疑你属于 “若你有机会去葡萄牙,你也不会有兴致去描绘那花红似火的石榴树。”亨利道。
“啊!我希望你能重新激起这份兴致。”朗贝尔声音咄咄逼人地说,“为什么就不行?人们完全有权利漫步海滨而不去关心沙丁鱼的卖价。”
“问题是我无法激起兴致。”亨利说。
“不管怎样,”朗贝尔言辞激烈地继续说道,“人们搞抵抗运动是为了维护个人及其保持个性、获得幸福的权利;收获劳动果实的时刻已经到了。”
“不幸的是,还有数十亿人,对他们来说,这种权利仍然是一句空话。”亨利说道。他耸了耸肩膀:“我认为正是因为人们已经开始关心他们的命运,所以不能半途而废。”
“那么,每个人都应该等到他人幸福才能想办法让自己获得幸福?”朗贝尔问道,“艺术和文学,就被打回了黄金时代?可是,人们现在恰恰需要文学和艺术!”
“我并不是说没有必要再写作。”亨利说。他迟疑不决。朗贝尔的责备切中了他的要害。确实,关于葡萄牙,还有许许多多的东西可以写,将它们排斥在外,他心里并非完全没有一点遗憾。成为一个艺术家、一个作家,这正是他的夙愿,永远不能忘记。从前,他立下了宏图大志,现在是付诸行动的时刻了。少年得志,碰运气出了一部作品,被人乱加吹捧,他需要的是别的东西。“实际上,”他继续说道,“我现在正在写一部中你心意的小说,一部没有任何写作动机的小说,仅仅为了自己的乐趣而叙述一些事情。”
“真的?”朗贝尔问道。他脸上显出了喜悦的神色:“你还没有写完吧?进展顺利吗?”
“开头嘛,总是有点儿难产,可还顺利!”亨利回答道。
“噢!我高兴极了!”朗贝尔说,“要是你让人给吃了,那该多遗憾啊!”
“我决不让人把我吃了。”亨利说道。
“你那部欢快的小说有进展吗?”波尔问道。
“有,有进展。”亨利答道。
她躺在他身后的床上,亨利隐隐约约地感到她深沉的目光落在自己的颈背。一束目光并不发出声响,他实在不忍心把她赶走,可这目光却沉重地压迫着他。他竭力把注意力集中到小说上来。这个月,他打定了主意,还是把小说发生的时间安排在1935年,这也许是着错棋。这几天来,他笔触干涩、词语枯竭。
“对,是着错棋。”他在心底肯定地说。他执意谈谈自己,可是,他与1935年时的他已经判若两人,毫无相同之处。他当时对政治的淡漠态度、他的好奇心、他的勃勃雄心,以及个人主义的偏见,是多么短浅、多么幼稚!他设想的是一个一帆风顺、毫无坎坷的前程,进步有着保障,人与人之间很快就会产生博爱,世世代代将和睦相处,可这种设想尤其意味着自利和麻木。噢!他也许能为自己找到借口。可是,他写这部书的目的在于尽量表现他生活的真实,而不是为了解释什么过错。“必须用现在时去写。”他打定了主意。他重又阅读了最后几页。初来巴黎,与迪布勒伊最早几次交谈,去杰尔巴旅行,一想到这段往事就要被彻底埋葬,实在遗憾。“噢!我已有过亲身经历,这就足够了!”他自言自语道。但是倘若照此逻辑,那么现实经历也就足够了,人活着也就满足了。事实是人仅仅活在世上并不够,因为人迫切需要写作以感觉到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哎,管它呢,不管怎样,谁也不可能拯救一切。问题的关键在于要弄清今天自己要说些阶么。“我处于何种境况?我需要得到什么?”真是咄咄怪事:人之所以那么迫切要求表现自我,是因为他感到自己与众不同。可却又无从说起。“我是怎样一个人?”过去,他从不向自己提出这种问题。他总认为其他人全都已经定型,他们的发展都有一定限度,可惟独他不同。他的作品和生命远远没有终结,这使他得以原谅别人对他的种种评价,并尊重他人,哪怕对迪布勒伊也是如此,只不过处在他日后的作品将获得的高度,带着几分俯就的姿态对迪布勒伊表示敬意罢了。可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定了型的成年人,年轻人把他尊为长者,成年人把他视作同辈,有的人甚至对他表示敬重。定了型,有了限度,到了终点,这就是他自己,而不是其他人。然而他又是谁呢?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他的作品决定了他的存在。可反过来说,要想写出作品,他又不得不了解自己的真实所在。乍一看,他刚刚度过的这几个月,意义相当明显,可要是进一步细看,一切便模糊不清。帮助人们更好地思索、更好地生活,这果真是他的心愿,或只不过是一种人道主义的幻想而已?他真的关心他人的命运,或只是寻找良心的平静?而文学,这对他来说又成了一种什么东西?当人们没有迫切的东西急需表达,而硬着头皮去写作,必定流于抽象。他举着笔,想到波尔肯定发现了他没有在写,心中好不气恼。他转过身子:“你明天上午就去找格雷邦吧?”他问道。
波尔莞尔而笑:“你呀,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便抓住不放。”
“听我讲,这支歌你唱合适极了,你说你喜欢。布吕热尔的曲子优美动人,萨布里利奥随时就会来听你演唱,不管你愿意哪一天,你自己呢,也完全可以积极配合!不要总躺在床上昏昏沉沉了,还是去练练嗓子,这样没有坏处,我向你保证。”
“我并不昏昏沉沉。”
“不管怎么说,既然我已经为你约定了时间,你去不去?”
“我十分乐意去找格雷邦,好好地学唱你那支歌。”她说道。
“可你肯定通过不了试唱,你是想说这个意思吧?”
她嫣然一笑:“是有这么点儿意思。”
“你真让我泄气!”
“你得承认我可从来没有给过你什么鼓励!”她又微微一笑:“你别为我操心了。”她含情脉脉地说。
他多么希望为她操点心,了却了这门心事,再也别像现在这样总感觉到她在身后窥望着他;也许她已经有所察觉,亨利跟萨布里利奥谈了此事,他又定了两首歌词,挑选了整整一套歌曲,然后又给格雷邦打了电话,凡是他能够为她做到的,他全都做了。她十分乐意为他歌唱,甚至还过分地以此来投他所好,但是,他安排的一切,她却死活不接受。亨利又开始毫无兴致地爬起格子,写下一行行死气沉沉的文字。
就这样,他心烦意乱地对着纸笔呆了两个小时。突然,有人使劲地敲门。他看了看表:零点十分。“有人敲门。”
波尔在床上昏昏欲睡,支起身子:“我去开门吗?”
敲门声又响了,他们听到一个欢快的声音:“我是迪布勒伊,打扰你们吗?”
他们一起下了楼梯,波尔打开了门:“没发生什么事吧?”
“你指谁呀?”迪布勒伊笑眯眯地说道,“我看见了灯光,我想可以上来看看。刚刚过12点,你们就要上床睡觉了?”他早已坐到了平时坐的那把扶手椅上。
“我正想喝一杯呢!”亨利说,“我又不敢独自空饮。是我那个邪恶的魔鬼把您召来的吧。”
“来点儿白兰地?”波尔打开壁橱问道。
“非常乐意。”迪布勒伊朝亨利转过脸去,脸上神采焕发。“我给您带来了一条最新消息,您肯定很感兴趣。”
“什么消息?”
“考虑到可能引起资金困难,我们或多或少放弃了那个把《希望报》办成革命解放联合会机关报的想法……”
“是的。”亨利说道。他接过波尔递给他的酒,呷了一口,心里隐隐约约感到不安。
“呃,我刚刚从一个钱多得发烂的家伙那里出来,他准备在需要的时候接济我们。您没有听说一个叫特拉利奥的吧?那是一个经营鞋的大老板,他搞过一点儿抵抗运动。”
“我好像有一点儿印象。”
“他拥有数百万家产,对萨玛泽尔崇拜得五体投地,真是幸运的巧合,这最终促使他下决心要帮革命解放联合会的大忙。今天晚上,萨玛泽尔领我到了那人家里。他准备赞助六月的集会,如果《希望报》成为联合会的报纸,他也一定提供必要的资金。”
“萨玛泽尔的关系可真不赖。”亨利说。他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迪布勒伊过分喜形于色,他感到有点儿气恼。
“萨玛泽尔是那种城里晚宴少不了的家伙。”迪布勒伊笑哈哈地说,“可对您和我来说,这种事谁也别指望让我们去干,我还不如到广场上去募捐呢。不过,这事正合他的胃口,他高兴着呢。也好,他反正这样可以弄到钱,在财经方面,如果没有他,我真不知我们会落到什么地步。他是在被德占领期间与特拉利奥结识的,并对他产生了影响。”
“那个腰缠万贯的鞋老板也是革命解放联合会的?”
“您奇怪吗?”
波尔坐在迪布勒伊的正对面抽着香烟,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死盯着他,一副敌对的神态。她正欲张嘴,亨利便隐约感觉到了她那愤怒的声音,于是抢在她前头说道:
“我可不会对您说,您的建议让我激动万分。”
迪布勒伊耸耸肩膀:“您知道,所有报纸或迟或早都不得不接受私人赞助。新闻自由,这又是一种漂亮的无稽之谈!”
“《希望报》已经恢复了正常。”亨利说,“倘若我们保持现状,自己完全可以长期存在下去。”
“你们自己存在下去,还有什么?”迪布勒伊生气地说道,“我完全理解,您独自一人创办了《希望报》,您也希望单枪匹马办下去,我理解。”他重复说道,“可您还是想想您应该起到什么作用!这个月里,您已经意识到革命解放联合会多么迫切需要一份报纸,是不是?”
“是的。”亨利答道。
“您也承认我们行动的重要性。那么?”
“如果那位先生为《希望报》提供资金,他肯定也要插上一手。”亨利说。
“啊!这绝对不可能!”迪布勒伊说道,“他绝对不会干涉报社的领导。实际上,跟那么一个赞助人合作,您会比现在还更独立得多,因为说到底,您现在由于害怕失去您的读者,因此而捆住了自己的手脚。”
“您的那个好人,我总觉得像是个古怪的慈善家。”
“要是您见了那人的面,您马上会明白的。”迪布勒伊说。
“他决不会向我提出任何条件,我总难以相信。”亨利说。
“决不会提任何条件,我向您打保票,这是确定无疑的。”
“这一切不会是空话吧,您完全有把握?”
“听我说,您自己跟他谈去!”迪布勒伊说道,“您只需给他打个电话,他已经准备明天签字。”
迪布勒伊口气如此轻松,亨利不禁淡淡一笑:“还是等一等吧!我首先得见见吕克。再说,即使我们决定宣告支持革命解放联合会,我们也要尽可能自己想办法摆脱困境,我更乐意这样做。”
“以我个人之见,我坚信《希望报》不会失去它的读者。”迪布勒伊说,“我完全赞同不要特拉利奥帮助,自己去解决困难。”他犹豫了一下:“不过,他还是希望您跟他谈谈为好。”
“他已经跟您谈过了,跟我也没有更多的话要讲。”亨利说:“只要我有办法,我决不会要求他向我提供资金。”
“随您的便。”迪布勒伊神色不安地看了看亨利:“我求您了,尽早作出决定。我们已经丧失了那么多时间!”
“您知道,您向我提出的这些要求事关重大。”亨利说,“涉及的不仅仅是我自己。还是您尽可能耐心等一等吧。”
“我是无可奈何,不得不耐着性子啊。”迪布勒伊叹了一口气说道。他站起身子,朝波尔咧嘴一笑:“您不跟我去转一圈?”
“上哪?”波尔问道。
“随便哪儿,这是一个美好的夜晚,一个真正的仲夏夜。”
“不,我困了。”波尔怏怏不乐地说。
“我也困了。”亨利说。
“那算了,我就独自一个去漫步。”迪布勒伊朝门口走去边说,“星期六见。”
“星期六见。”
亨利插上门,当他转过身,波尔迎面站着,满脸惊骇不安的神色:“真发疯了!他想抢走你的报纸!”
“听我讲,这谈不上什么抢。”亨利说道。他故意打了呵欠。波尔实际上跟他观点一致,可就在这种情况下,让他去和波尔争辩,他最受不了。他心里也恼火:简直是耍鬼花招!迪布勒伊只要想得到这份报纸,就会自以为有权利得到它。“我个人表示的反感,他才不顾忌呢;一旦他决定利用您,他的友情就没有什么分量了。”
“你应该让他滚蛋。”波尔说:“他决不会认真待你的,你永远都是他帮助在文学界扬了名的年轻小伙子,一切全都亏了他。”
“可说到底,他并没有苛求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亨利说,“我是革命解放联合会成员,我主编《希望报》:这两件事合二为一倒是自然的。”
“那你将再也不是你自己的主人,你将不得不服从他们的命令。”波尔气得声音发抖。“再说,你必定一头扎到政治中去,再也没有一分钟可自由支配的时间。你已经抱怨缺少时间写你的小说了……”
“你就别恐慌不安了,一切都还没有定局。”亨利说道,“我绝对没有说我接受。”
他听着波尔的异议,心中的积恨渐渐烟消云散。她抗议如此激烈,反倒显示了其理由的无足轻重。实际上,这都是亨利在自己心底反复思考的那些理由。“我之所以反对,是因为我担心被政治吞没了,恐惧承担新的责任,希望有空暇时间,特别是希望当家作主。”总而言之,都是些微不足道的理由。 “可我想今天跟你谈谈。”拉舒姆说道,没有一点窘迫的样子,一屁股坐了下来。
“谈什么?”
拉舒姆带着某种严厉的目光注视着亨利:
“据樊尚说,《希望报》要依附于革命解放联合会?”
“樊尚那张饶舌嘴,”亨利说,“纯属无稽之谈。”
“啊!这我就放心了!”拉舒姆说。
“为什么?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亨利带有几分挑衅的口吻问道。
“不然就会铸成大错。”拉舒姆说。
“会有什么了不起的大错?”亨利问道。
“我考虑到你不了解情况。”拉舒姆说,“正因为如此我想提醒你注意。”他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起来:“在党内,大家认为革命解放联合会正逐渐蜕变成一个反共组织。”
亨利张口哈哈大笑:“果真如此!我自己可永远不敢这么想!”
“没有什么可笑的!”拉舒姆说。
“你笑口难开!”亨利说道,戏弄地瞥了拉舒姆一眼:“你对《希望报》大唱赞歌,对我的胃口来说,甚至有点儿过分。迪布勒伊宣传的跟我说的完全一样,可你却说他反对你们!发生什么不测风云了?”他补充道:“上个星期,拉福利不是友好得很嘛。”
“像革命解放联合会这样一个运动,态度极为暧昧。”拉舒姆口气稳重地说道:“一方面,它把人们引向左派,这确有其事;可另一方面,一旦它吞并了某家报纸,组织联合,其用心无非是为了打入我们的核心。开始时,共产党希望达成联合,可当对方公开反对我们,那我们就不得不被迫与他们斗争。”
“你是想说倘若革命解放联合会是一个可有可无、默默无闻的小组织,紧紧追随你们,老老实实地活动,那你们就会容忍它的存在,甚至给予鼓励?可如果它开始为了自身的利益而存在,神圣的同盟就再也无从谈起?”
“我再给你重复一遍,它是企图打入我们的核心。”拉舒姆说,“因此,就根本谈不上什么神圣同盟。”
“对,你们就是这样推断的!”亨利说,“呃,我也向你进一言:别去攻击革命解放联合会。你们决不可能让任何人相信你们那一套,说这是个反共组织。相反,你们倒会使那些认为民族阵线是个骗局的人们显得理直气壮。怪不得除了你们之外,你们不容忍一个左派的存在!”
“目前还不可能公开反对革命解放联合会。”拉舒姆说,“只不过看它不顺眼,仅此而已。”他神情严肃地看了看亨利:“一旦它到了拥有报纸的那一天,它就会构成危险。别把《希望报》让给他们。”
“哼,是讹诈吧。”亨利说,“如果它放弃拥有一份报纸,它就可以平平安安跟着别人转,是不是?”
“讹诈!”拉舒姆责怪道,“若革命解放联合会安分守己,那就彼此仍以朋友相待;不然,决不客气。这是合乎逻辑的。”
亨利一耸肩膀:“当斯克利亚西纳向我断言无法与你们共事时,我还不愿相信呢。唉,他言之有理。大家只有服从你们的指挥,按你们的眼色行事的义务,别无权利。”
“你是不愿意明白!”拉舒姆说,紧接着以咄咄逼人的声音补充道:“为什么就不保持独立?这是你的力量所在。”
“即使我和革命解放联合会一起行动,我要说的也将与从前的一模一样。”亨利说道,“说的都是你们赞同的东西。”
“但是,你将以某个派别的名义说话,意义也就截然不同了。”
“而迄今为止,人们也许都以为我赞同共产党的整个路线?这给你们提供了方便?”
“你确实是赞同的。”拉舒姆热情洋溢地说,“若你讨厌再扮演自由射手的角色,那就跟我们一块儿干。不管怎么说,革命解放联合会毫无前途,他们绝对不可能争取到无产阶级。在共产党内,若你讲话,听你的人很多,你在里面可以担当一项名副其实的工作。”
“可那工作不中我的意。”亨利说道。他恼火地想:“他们不折不扣地把我给吞并了。”拉舒姆继续对他进行诱导,可他应该明白这类废话决不可能激起人们向他们靠拢的欲望。他是作为朋友先来给亨利报个信,还是前来诱骗他?十有八九,这两种目的兼而有之,而这正是最卑鄙的行径。亨利突然开口说道:
“我们在浪费时间,我得把文章写完。”
拉舒姆站了起来:“你要牢记,若迪布勒伊掌握了报纸,这只对他有利,于你并无好处。”
“请相信我会维护我自己的利益的。”亨利说。
他们相当冷淡地握了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