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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三、乘虚而入_嫉妒

作者:戴·赫·劳伦斯 字数:11601 更新:2025-01-24 17:52:11

温瑟公园,英格兰,1932年5月。

马球可能起源于古老的波斯,莎伦想道。穿制服的司机把她带到温瑟公园的中心。她看到淡紫色与银色条纹的伽伦特公司的帐篷,旁边的银色旗帜在明朗的五月天空下迎风飘展。莎伦走下车,感到心中充满了自豪。

“看起来太棒了,你也一样美。”苏茜说道,一个年轻的精通两种语言的美国人,莎伦在伽伦特公司的私人助理。

莎伦笑了笑,兴致勃勃地看着四周的场面。她穿了一身蓝色羊毛衫,垫肩,白领,头发用象牙色的梳子固定在脑后,运动鞋,蓝色手提包,全身一幅完美的法国打扮。

她浏览着绿色场地,走向帐篷。时间还早,桑不会在那儿的,但一想到他们俩个人要在一起呆好几个小时,心里仍不由得非常激动。他们目前只能挤出这点时间了,但总比一面也见不着强些。她,苏茜,阿米杜和其他瓦克雷队的成员们昨天就乘飞机抵达伦敦了。他们住在克拉瑞治饭店。 “嗨,”凯丽说道,努力保持平静的声音,“我正想给你打电话,想感谢你昨天邀请我呢,我玩儿得非常开心……”

“非常欢迎你下次再来玩玩。听着,凯丽——你看没看今天早上的吉尔斯专栏?”

“还没有呢,怎么啦?”她答道,小心地防范着。

“罗斯玛丽快要气疯了,但既然你还没读那篇文章,你当然不知道了。”

“等一会儿,报纸就在我旁边,我来看一眼。”她停了一会儿,装着在读报纸。“我一点都不明白,马可-波罗是指谁?”

“你真笨。马可-波罗就是那个从马上摔下来的人啊。”

“哦,我太傻了。当然,不过这些整篇文章简直是谎话连篇。”

“哦,不。吉尔斯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他不会那样做的。你可以肯定他一定是非常仔细地核查过了。这篇文章还是有一定的真实性的,事实上,我现在通过这篇文章把平日的一些细节全部串起来了。你不知道莎伦-范林是谁吧?不错,她是个模特。可是你想她是到底怎样认识桑的呢?”

“凯丽突然感到非常痛苦,她必须迅速结束这场对话,否则她就象控制不住自己了。嗨,林顿,别动它!对不起,马顿,但我非挂断电话不可了,林顿把我的咖啡打翻了。”

她放下电话,手不停地颤抖。

她一挂断电话,便立即从床上跳下来,穿好衣服,到马房中把“克里特朗”牵了出来。她晚上天黑以后才回来,精疲力尽,但是心里感觉好多了。她看到佣人记下了好几个人的电话,有罗斯玛丽打来的,还有马顿打来的。她的心里感到很惊恐,她是不是被人怀疑上了?他们还会再打电话来吗?会不会有人怀疑到她和桑调过情,并决定把她也牵连到吉尔斯揭露出来的这件丑闻中?可能有人也看到她去急救帐篷了,或者见到她与桑在那个印度餐馆中吃晚饭了。可能吉尔斯利用地告诉他的消息,发现了她是莎伦的妹妹,她将是他的下一目标。她的生活仍旧同莎伦系在同一条纤细的线上,不管她自己喜不喜欢这一点。她真是个傻瓜。当她想到所有那邪恶的人会来发掘她的隐私,她不禁不寒而栗。她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这一切都处于危险之中了。而这都是她自己的鲁莽草率造成的。她现在所能做的一切便是等待风暴的来临。

十天之后的星期一,凯丽又翻阅吉尔斯的专栏,她震惊地发现吉尔斯的工作效率非常的高,专栏里又刊登出奇异的新的复杂关系,专栏一开篇就介绍了莎伦的生活,揭露出连凯丽也没有梦想到的一些事情。上面有张阿米杜抱着一个小男孩的照片,莎伦站在他身旁,她正伸手要抢下偷拍者的照相机。根据旁边的图片注释,这张偷拍下来的照片照于去年夏季,凯丽麻木地读了一遍旁边的文章。真正理解了自己推动了怎样一场巨大而激烈的变动,吉尔斯巧妙地暗示了这个小男孩叫帕瑞特,法国花边专栏多年来一直努力想证明他是莎伦与阿米杜的爱情结晶,然而恰恰相反,他是现任弗兰茨伯爵的儿子。吉尔斯继续暗示道,莎伦与桑几年来一直在法国南部的一座爱巢中相会,并且在那儿可以方便地处理商务,莎伦本人是个私生子,混血儿。

凯丽惊得面白如纸,报纸从她手中滑落到地上。在一篇简洁的文章中,好几个人的生活,包括她自己的,被炸得粉碎。

当天晚上,罗斯玛丽与桑在身后关上画室的门,带着毫不掩饰的仇恨注视着对方。吉尔斯那篇可怕的报导就放在他们两个之间的桌子上。自从罗斯玛丽早餐时打开报纸以来,随之而起的愤怒争吵便愈来愈激烈。

“你使我恶心,我想这就是所谓的有意义的关系呢。你竟会希望我相信这些年来你一直不知道她有个孩子?”罗斯玛丽怒气冲天地说道。她纤细的身体因为愤怒而颤抖,蓝蓝的眼睛中射出冰冷的目光。标志着他们之间关系的又一层冰冻时期的开始。

“不要为此大吵大嚷了,那不是真的。”桑答道,他的声音死一般的沉静。“我对此所感到的震惊并不亚于你,尽管你不相信。”莎伦和帕瑞特在一起的照片象刻在脑中一样清晰,但他仍禁不住又拿起报纸看了看。

“你怎么能这样愚弄我呢?为什么?”罗斯玛丽心中的怒气一下子爆发出来,“你想到过没有,我今生今世都得在别人怜悯的目光中生活下去?我要控告这家报纸,澄清这件事……”

“你也大荒唐了。刚才你还说你无法相信我的话,现在你又要我先控告这家报纸,你也太不理智了。”

“那么好,他到底是不是你的孩子?”

“不是。”他大声吼道,拳头一下子砸到桌子上,“我再说一遍,罗斯玛丽,这孩子不是我的。”

“那么好吧,控告他们。”她冷漠的说道。

“根据什么来控告他们呢?这篇文章措词非常精明,我根本抓不住他的任何把柄,唯一的受益人只能是律师,我已经承认了我与莎伦之间的一切。看在上帝的份上,让我自己呆会儿,这件事终究会平息下来的。”

“哦,不错,会平息下来的——在每个人对我品评够了之后。我再也无法在人前抬起头来了,你也一样。几年之前我就应该抓住机会彻底与你分手。我不该听琼-奎尔的话,不该给你 到达塞伦后,她把车停在场院,走向那幢房子。她把它视为自己的家。女管家的丈夫加夫将负责她的行李,里面有好多给桑的礼物——一条鳄鱼皮腰带,一只金制打火机,一个象牙雕刻的小弥勒佛。

她走进屋内,注意到加罗又把内部重新粉刷了一遍,蓝色的百叶窗焕然一新,粉红色的天竺葵在窗台上的阳光的照耀下开得正艳。象往常一样,休息室的百叶窗是关闭的,莎伦打开它,看到女管家把室内收拾得井然有序,一尘不染,甚至没有忘记在桌子上放上一盆金盏花。

几年来,莎伦已经把这个小房子从度假之所变为一个舒适的家了。她和桑一起在山边村落的古老商店里购买的古老的外省家俱,瓷器及其它日用品。她最喜爱的房间是卧室。她打开百叶窗,放进温暖,芳香扑鼻的新鲜的空气,阳光洒在屋檐上。她心满意足地看着蓝色的木床,上面铺着手工缝制的被子和有花押字的亚麻布床单。女管家在带有花边的枕头下面放了些薰衣草香料。

在明亮宽敞的厨房里,大大的炉灶上镶着白色与蓝色相间的瓷砖,铜制炊具闪闪发亮。木质餐桌的周围铺辅有香草坐垫的藤椅。她从水果盘中拿起一串葡萄。今晚她就可以和桑一起在家里吃晚饭了。他们在一起的 亲爱的莎伦:

你当然一定知道我写这封信的原因了。我肯定我不去塞伦的这个消息一定不会使你惊讶的。如果你在这一切发生之后决定不来了,在巴黎会有一封这封信的复印件等着你。我随信寄去你与本格拉及帕瑞特的照片,我想这足以说明一切了。我想结束这场滑稽荒唐的游戏对我们两个人都是件大有裨益的事情。

莎伦冲出房子,跑到村子里的电话亭,拨通了伦敦桑的电话号码。她或许还有时间在他离开办公室之前找到他,她焦急地想道。

“你好——我想找弗兰茨伯爵。”

“对不起,他已经去度长假了,直到秋天才会回来。我可以替他留下口信吗?”

“度长假?”她问道,大吃一惊,“但这是不可能的,你知道他去哪儿了?我是他的朋友,这事非常急。”

有一会儿停顿,“他和他的家人在爱尔兰度假。”

“请你把那儿的电话号码给我好吗?”莎伦叫道。

“我可以请问一下你的姓名吗?”秘书说道,被她的坚持所恼怒。

“我叫莎伦-范林。”

电话线另一端出现了死一般的沉寂。“我知道了,我想,我没有权利把弗兰茨伯爵在爱尔兰的电话号码告诉任何人。”

莎伦挂上电话,走到眩目的阳光下,由于震惊而浑身颤抖。她不应该说出自己的名字,她木然地想道,那样她或许可以得到桑的电话号码,解开这场恶梦。现在她将整整一个夏季无法和他联系。

她回到房间,强迫自己再把那封信读一遍。她一个字一个字地斟酌着这封残酷的信,知道桑的心扉无法更改地对她关闭了。她根本无法向他解释,他用这种恶毒的流言蜚语作借口,借以摆脱他已开始感到厌倦的与她的这种关系。他掀起轩然大波后,自己全身而退,却没有给她任何保护自己的机会。

她躺在床上,通过窗户盯着外面那片美丽的蓝天。他信中结尾时那几句绝快使她忍住了即将奔涌而出的泪水。一种要挺过这场风暴的意志在她心中渐渐强烈起来。如果一纸流言就可以把他们俩人之间的关系折散,这也可见他们的关系仍不稳固,如果她对桑来说真的象她想象中的那样珍贵和重要,他至少会有勇气来见她一面。恰恰相反,他和罗斯玛丽缩到“克里格林”堡去了,他的冰冷冷的女管家似的妻子。他向罗斯玛丽妥协求和的这种冷酷举止使她厌恶。

莎伦的感情的漩窝中涌起一种痛苦的悔恨:如果她把帕瑞特的事情告诉桑,事情是不是就会完全不同了?不,那样的话,她可能永远也发现不了他的本性了,她将在意识到发现事实真相之前又浪费许多年的时间在这种毫无希望可言的关系上。

她发觉自己正沉入一种毫无生气的颓废状态之中,挣扎着要振作起精神,努力把她被撕得七零八落的生活重新编织起来。她强迫自己从床上起来,先下楼,来到厨房,她将给保姆芥蒂打电话,叫她带着帕瑞特乘明早的第一班飞机到塞伦来。她要仍旧按计划度假,在这期间重整旗鼓,继续生活下去。她还有帕瑞特和她的工作——什么也无法把他们从她身边夺走。

桑站在克里格林城堡大厅的门槛上,脚边放着前一夜准备好的大包,胳膊上搭着一件雨衣。和罗斯玛丽一起在这城堡里隐居了约一个月后,他一直盼望能去伦敦办些事。但是上星期来一直加剧的紧张情绪,以及那天早上与罗斯玛丽有关分手的争吵,让他变得越来越不安易怒。最主要的是,她一直坚持把这个城堡重新粉刷成以前的辉煌样子。罗斯玛丽声明她要成为克里格林的女伯爵,并且听到他对她的计划的批评异常生气。她非常热衷于指挥仆人和油漆匠,购置食物,准备在城堡中举行一次秋季舞会,他相信这次舞会能让人们忘掉近来的一些丑闻和公愤,并重新使他们振作起来。听到脚步声,桑转过身,看到罗斯玛丽穿了一件羽白色的毛衣,同色的裙子,肩上挎着一个小包,正沿着橡木楼梯走下来。

“哦,罗斯玛丽——我想我得把你的车弄到飞机场。我刚才打电话问了一下修车处,他们说奥丝顿-马丁要到明天才能修好。肖夫尼西把我送到飞机场后马上开回来。”

“恐怕这不行。”她打断了他的话,冷冷地瞧着他:“今天早上我得开车去山里。”

“难道你不能顺路把我带过去吗?”他说,尽量不使自己显示出不耐烦。

“不,不行,你和我不同路。我有许多事要做,我得在午前赶回来,朱丽安要给我送餐厅窗帘的流苏来,我想今天就挂上去。无论如何,“她仰着头说,“看来你有最好的借口与根尼立家在一起。”

他焦躁地叹了口气:“罗斯玛丽,我们已什么都订好了,我一定得去参加那个会议。现在,请把车钥匙给我或者你送我去。”他伸出手,他的脸因她的镇静而怒气冲冲。

她晃动钥匙,发出刺人的叮叮声,眯起眼睛端详着他:“你打算用一切办法来羞辱我,是不是?当然,你明白如果我独自回到伦敦的话,人们会说些什么,是不是?”她恶毒地说道,声音在大厅中回响。

“这是胡说,你知道这件事,我二十四小时后就会回来。现在看在上帝的份上,罗斯玛丽,放低声音,我不想让莎弗伦和仆人们都听到我们的争吵。”

“你怎么忽然变得这么仔细考虑别人了?”她反驳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些什么。二十四小时足够你干你想干的事了。”她从他身边踱过,走到前面院子里,那儿停着她的白色爱尔发-罗密欧小汽车。

桑抓起他的手提箱,焦急地赶了过去,就在她打开门时,他追上了她。

“看在上帝的份上,罗斯玛丽,不要那么不可理喻,我快错过我的航班了。”

她转向他,异常的冷静,带着轻蔑的语气说:“你才是不可理喻呢,桑,你把我在城堡的第一次宴会弄糟了。”

“那么,好吧,”他生气地说,“我会让肖夫尼西开车送我去,用他的车。另外,该死的,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费那么大的劲来请求你。”

“我想,我今天早上得派他去班特律买些晚上用的龙虾。所以,你看,桑,你没法让他送你了。还是改换一下计划吧,是不是?”她说着非常高兴地看着他毫无办法的样子。

她蓝眼睛中冷冷的讽刺表情象刀一样刺向了桑,刺中了他身体内疯狂的部分,使他失去了控制。他狠狠地抓住她的胳膊,想从她手中夺走车钥匙:“把车钥匙给我!”

“不要碰我!”她喘息着抽回了手。

突然象除去面具般,她脸上出现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赤裸裸的厌恶的表情,这使他大为震惊、神经紧张。他跌跌绊绊地后退,完全被击溃了。罗斯玛丽在车内高兴地跳了起来。她干笑着朝车窗外喊叫:“我想你没有办法了,笨蛋!”

正在这时,桑转身看木匠的货车正驶出大门。

“哦,不,我有救了!”他高兴地叫了起来,笑容满面。他转身穿过庭院,向货车追去。“德昌特”,他一边焦急地叫,一边使劲奔跑。

他跳进车里,坐在驾车人边上,顺手带上车门。罗斯玛丽的车突然在前面停了下来,发出刺耳的尖鸣声。

“该死的!”她尖叫着。她猛然加速,车轮深陷,把路上的小石子溅到了货车上。不一会儿她的车子便看不见了。

桑为罗斯玛丽的所作所为被木匠看见而羞窘。他低声说道:“克里格林小姐今天早上实在是来不及了。”

“先生,她最好减速。我发现在这条路通向城镇的转角处,有些工人在砍伐树木。”

当桑打开帕尔海姆-克莱斯深特房子的大门时,他干的第一件事便是打开客厅各处的灯驱除房内的昏暗。他猛然推开书房的窗户,看着窗外黑沉沉的花园。在黑黑的树林外,夏天的夜晚看上去有点狂野。他又热又累,尽管他独自一个,也仍不觉得安宁。一种强大的不安定情绪驱使着他去找个同伴,但他能给谁打电话呢?在这个时候,他想见到的人没几个,而且他们应该都有事吧。就在他决定独自去某个地方吃晚饭时,电话铃响了,他知道一定是罗斯玛丽打来的,想不接。几乎没有其他人知道他在这儿。

“喂”他粗鲁地问。

“县桑先牛吗?我是肖夫尼西,从克里格林小姐处打来的。”

“是我,你是肖夫尼西?”他简短,粗鲁地回答着,生气地想着他打电话来干什么。他的倔强性格驱使他要去他想去的任何地方。“听着,难道不能等一等吗?我正要出去。”

“恐怕不行,先生。我很抱歉打挠你,真的,我有责任告诉你这个不幸的消息。”

他感到肖夫尼西的声音有些紧张。“什么消息?”他尖锐地问。

“先生,你最好坐下来做好准备,可能是有关女伯爵的,先生,出事故了。她今天下午驾着她的小汽车遇难了,非常悲惨——”肖夫尼西停了一会儿,他的声音发抖,“先生,你行吗?我很抱歉我告诉了你,但是一定得有人做这件事。”

“哦,不,上帝,这不是真的。”桑自言自语,他的声音因惊恐而发抖。当他放下电话时,房子似乎开始旋转起来。当他冷静下来后,他粗暴地说:“让我静一会儿,好吗?”

“先生,随你。至于莎弗伦小姐,她和弗莱赫蒂夫人在一起。我想最好由你告诉她有关她妈妈的事。”

“当然,谢谢你,肖夫尼西。你做得对。我现在冷静下来了——请告诉我事情的发生的情况。”

当肖夫尼西试着断断续续地告诉他事故的真相时,他有种预感,知道他会说些什么了。当时的罗斯玛丽又怒又烦,沿着那窄窄的小路疾驰,完全没有注意到任何危险。她转弯太急,看到伐木工人时已经太迟了。她紧急刹车,轮胎在刚下过雨的路上打滑,汽车倾斜失控,撞到古旧的岩石墙上。几分钟后,一个农夫发现她已经死了,在她那辆破碎的爱尔发-罗密欧小汽车内。

“先生,我向你致以我最深切的同情。这儿每个人的心都碎了。”

“肖夫尼西,谢谢,让我想一想。不行,今天晚上我赶不回来。太晚了,我明天乘第一班飞机回来。一切请等我回来后再说。

在罗斯玛丽葬礼的一个礼拜以后,在爱尔兰,凯丽焦急地站在帕尔海姆-克莱斯深特房子大门口的台阶上。她和马克前天刚度假回来,这一趟使她重新恢复了镇静自如的风度。当她听到有关罗斯玛丽的可怕消息时,一股愧疚的浪潮吞没了她,才回来没多久,她又觉得生活混乱起来。尽管没有人会知道她在这场意外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但她不能不为所发生的一切责备自己,她几乎整夜没有睡着。当她面对桑时,她不能自己地受他吸引。她知道他不喜欢伦敦多雾的天气,而在克里格林对罗斯玛丽的态度又引起了非议。很明显他们要隐居到非议平息以后才能回来。凯丽能想象到他们之间尖锐对立的情形。谁能断定罗斯玛丽的神经是不是已经松驰下来了。人们甚至开始推测她并非死于事故,而是因为发现了桑的不忠,觉得痛苦,沮丧而自杀的。凯丽强烈地意识到如果她没能告诉吉尔斯有关莎伦与桑的事,生活会象往常一样,这样她伤害的只能是她自己了。但现在有人为她的不慎而死了。她暂时不考虑她这种讨厌和不可宽恕的行为,而是想到了莎伦……莎伦从来不会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她按了好几下门铃,最后桑开了门。他空洞地望着她。他的脸苍白,眼睛下面有黑圈。

“凯丽,你在这儿干什么?”

“桑——我一听到消息就赶来了。我外出了一段时间。哦,桑,我很难过。”她满怀激情地说。突然,她感到异常困惑,想着她是不是不该来。但是她一定要以某种方式补偿,任何方式,只要她能够。

“对不起”他后来说,“我想我还没有恢复过来。一切都那么糟糕,我几小时之前刚从爱尔兰回来,这儿有那么多事等着我去解决。”

他把她带到客厅里。“来些饮料怎么样?一杯酒?或许太早了?”他把手伸进头发中,困惑地看着她。

“不用,谢谢。”她说着摇了摇了头。他们面对面静静地看着。渐渐地,凯丽的眼睛里满是泪水。“桑,我很难过,很悲伤。当我听到发生的事时,我很替你难受,现在——”她说不下去,开始不停地哭起来。

“凯丽,请别哭。”他轻声说,用手搂着她,“你能来真是太好心了,我很高兴见到你,这时我太孤单了。每个人都很细心地考虑到我,但到最后我总是一个人。”

“桑,我知道现在或许不是合适的时间或地点。”她一边擦眼泪一边突然说,“但是你知道我一向多么关心你,希望你好。我只想让你知道,如果我在哪一方面能帮助你,能为你干些事。象照顾你的女儿或其它的事,请告诉我……”

“亲爱的,你是这么好心的人。”他说。他被她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深情而深深打动。她的感情远比那些他认识长久的熟人所表示的那点假意的悲痛要真切得多。

她多么想告诉他所有的一切,从库尔华达开始,到罗斯玛丽的死为止。但她不能——是的,不能。总有一天她会告诉他的,她知道。感觉到他的胳膊在抱着她,她把脸埋在他的衬衣里,开始抽泣起来。桑抱紧了她。当她渐渐放松下来时,她清楚地意识到桑能够使她轻松。

“我不能告诉你在这里能搂着一个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我能感觉到另一个人的温暖和贴近,能知道别人所关心的和理解的。凯丽,你是这么善良,这么甜蜜……这么纯真。”他低声说。

听到这些话,一波新的羞愧的浪潮吞没了她。也许有一天,她真能做到这样,因为桑搂着她,让她有一个梦想,觉得这些都有可能实现。

凯丽第二天很早就醒了,桑枕在她的胳膊上。一整夜,桑象个小孩子一样靠住她,而现在,她躺在他身旁,他的头搁在她的胸口上。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洗涤了以前几个小时以来一直占据在她心里的不平衡情绪。

昨天晚上,受人的本能,欲望和亲近的驱使,她和桑第一次互相奉献给了对方。凯丽的毅力和决心,这通常能使她很好地控制自己,现在似乎极力反对这种使她和桑成为情人的强大力量。在她面前,桑展示了一个她从未想过要占有的宝库,它的价值无法估量,失去了它生活毫无意义——爱但求真心付出,不求回报。这一切或许是个奇迹。她躺在床上,想着富有激情的新生活,和两个彼此需要的人比她能想象的更贴近地熔合在一起的那一刻;当黎明到来时,她漂浮在宁静的海洋里,就象掀起了一阵狂风暴雨后又平静下来一般,她知道,白天将有好多事妨碍他们,她和桑不能象这次一样一起度过一个晚上了。他们身体的结合就象是对彼此的一种赎罪,一种完全信任彼此的承认方式。它愈合了所有的旧伤口——并且预示着明天会变得不同。当她观察着桑强壮肩的线条和光滑胳膊的弧度,感受到他压在她身上的重量时,她知道她的命运将会有变化。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不会让他离开。

那天早上,当凯丽回到家里时,马克正在起居室等她。她把小包扔在大厅里,准备进去面对他。她感到有一种奇怪的力量和勇气。

“你去哪儿了?”他平淡地问,“我从塞乐沙那儿得到了所有消息便是你昨晚不回家了。”他的脸因睡眠不足而绷紧,她从没见过他这么生气。

“我已经想要叫警察了。凯丽,你怎能这样待我?”

“马克,我很报歉让你担心,真的。”她带着一种听任发展的热情:“我昨夜与桑在一起。”

“一整夜?”他问道。

“是的,一整夜。”她原发誓回家后不撒谎,可当她面对马克时,她觉得她不能用事实来伤害他。“昨天我去顺路看望他时,我发现他因妻子之死而处于一种可怕的状态,我觉得我那时不应该离开他。我们一直谈到今天早晨,最后我在一张沙发上睡着了。”

摄于凯丽的镇静,马克喃喃地说:“那么,至少你能告诉我你劝了他些什么。”

“我知道我应该告诉你,但当你试着去安慰一个处于那种状态的人时,你经常想不到该做些什么。”

“我真的不知发生了些什么。”马克突然生气地说,“我们与他们夫妇中哪个都不很近。”

“是的,但是有时远亲总比近邻好,能安慰人一些。桑需要有人与他讲讲话,我很高兴我正好在那儿。这就是全部。”

他不理解地看着她。通常如果她处于他的地位,她会气恼地反驳他。她的镇静态度比她的脾气更能让他松驰下去。不舒服地犹豫着,他说,“那好,我去上班了,我已迟到了。”走到门口,他转过身看着她,“你还要去看他吗?”

“我不知道,也许会吧。”

马克看看他的表说,“我将不得不在办公室呆到很晚,以此来弥补上午浪费掉的时间。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好的。如果我有事出去,我会给你留个条的。”

听到这话,马克仔细地看了一眼凯丽。他告诉她他已知道他已失去了她。

莎伦正翻着一本旧的有关“巴黎媒人”的集子,这是英国上流社会在六月份埃斯柯特的“小姐节”展示出来的。她的理发师正把一团油脂揉进她湿湿的发中。

理发师在他白色的罩衫口袋里找他的梳子,一边说,“看那些帽子——真是可笑!除了黛安娜公主谁也不可能有好的品味。那么难看——这怎么可能戴上去?他们真是一点儿品味也没有。”

当莎伦从这个客厅的大厅里看到自己的样子时,不由得对他的小小的夸张大笑起来。

“不要那么假正经,我知道你穿了伯贝利牌的衣服,又用柑桔酱涂好了脸色。所有的法国人都崇拜英国人,只是他们口中不这么说罢了。”

当理发师吹干她那厚厚的,现在剪成短契状刚齐耳的头发时,对她很冷漠。

在浏览杂志时,她看到一张阳光沙滩的照片,这使她想起了即将到来的八月。阿米杜曾建议她参加他和帕瑞特沿卡律斯玛乘船巡游到丹尔马顿海岸的旅行。她想了一会儿,觉得这建议有诱惑力。从五月开始,他们一直互相躲避,现在彼此之间有种不曾料到的和解趋势。当他第一次来时,带了一大束花,急于见到帕瑞特。她知道她不会生他的气太久。当她和帕瑞特在塞勒斯的旅行结束后,她强迫自己投入工作中。在回巴黎的途中,她接受任何邀请,想让自己过于忙碌而无暇思念桑。但是不管她工作得多努力,失去桑的痛苦使她不能将他忘记。当她走在巴黎成荫的大街上时,当她在街上橱窗中看见自己的影子时,当深夜中电话铃响起时,或是当她听到某首爱情歌曲时,她都会想起他。当她看见一对情人在街上亲吻时,她必须压抑住一种把她带入黑暗记忆的痛楚感觉。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感觉越来越厉害。

当理发师帮她收头发时,莎伦发现自己正在看一幅可怕的交通事故的照片。这辆残破的爱尔兰-罗密欧牌汽车照片是在一堵石墙边照下来的。在相对的一张上,有一幅照片使莎伦感到极为恐惧:这是罗斯玛丽隆重结婚时的一张照片,她曾在琼-奎尔的起居室的桌子上看到过。她向前倾着,她的喉咙因不相信而哽咽。

“发生什么事了?”理发师问道,惊奇地看着她。

在这张照片旁详细记载了这次事故的可怕后果,一个富有魅力的爱尔兰女伯爵悲惨地死于车祸,留下她的丈夫——克里格林伯爵和他的小女儿承受痛苦。

“我必须得走了,我刚刚看一条可怕的新闻。”她叫喊着,跳起来,脱下理发的罩服。

“可是莎伦,我甚至还没开始做头发呢。”理发师带着受了伤的骄傲反对着。

莎伦一句话也不说就跑了出去,到了大街上,叫了一辆出租车,到了圣路易斯的公寓,她急奔上楼,把自己关在室里。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星期六早晨。芥蒂和帕瑞特出去了。如果他在伦敦,如果他在家里而不上班,她会什么都不考虑,只是想去接近他,安慰他。那种爱的感觉甚至不能压制住罗斯玛丽的死对桑来说是一种解脱的念头。莎伦实在没想到此时会在电话中听到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请问克里格林伯爵在吗?”

“克里格林伯爵?恐伯他不在家。”一个带着大西洋中部口音的悦耳声音传来。

“我知道了。你想他会很快就回来吗?”

“我想是的,可能马上就会,因为我们正打算出去度周末。我能帮你什么忙吗?”

这个女人充满自信和优越感的口气让莎伦明白地觉到想让她知道她不是克里格林先生的普通朋友。

“非常感谢。我会另外找时间来拜访的。”她粗声答道,挂上了电话。

这种意料之外的发现使莎伦怒气冲冲,勾起了她所有的痛苦记忆,桑不费多大劲就另外找了一个女人来代替罗斯玛丽,而她还一直天真地认为这不可能。她还会受到些什么教训呢?几分钟前她还天真地相信桑,这种相信让她痛苦了十多年。如果有人告诉她罗斯玛丽死后一个月他便会同其他女人混在一起,她永远不会相信。也许他与她一直就在一起,得到他青睐的优胜者就是那最早去看望他的人。幸好不是她,莎伦毫不迟疑地拨通了阿米杜的电话号码。

“早上好,是阿米杜吗?嗨,我是莎伦。我很好,谢谢,你怎样?我打电话是想问一问八月的旅游是否仍欢迎我参加?是的,我很想去。”她带着轻快的语气说,好象觉得她的生活一下子轻松起来。

“一块儿吃晚饭?好的,我没事。那大好了。”

当凯丽放下电话时,她的心歉疚地跳个不停,她转身看到桑穿过画室,手里拿着一样东西向花园走出。

“多么丰盛的午餐啊!我真是饿坏了,谁打来的电话?”

“哦,她没有说名字,只是一个游人顺便问候一下你,我跟她说你不在。”

“没有你我该怎么办?”他说,走过来吻她的脸颊。

“我不知道。你会怎么办呢?”她取笑地问,但是那个肯定是莎伦的声音仍在她耳边回响。凯丽想,莎伦为什么那样打电话给刚脱离痛苦的桑?她的声音是那样柔软,媚人,令凯丽恐慌异常。一种不祥的念头紧紧抓住了她,莎伦是否想重新得到从前她在桑生活中的地位呢?

他们一起走向花园门口,莎弗伦正和林迪在池塘里戏水。林把水泼向莎弗伦,把她逗笑了。

“看那两个人。”桑说,手臂搂着凯丽,“他们就象兄妹一样,他们的肤色很近。”

“他们互相喜欢,莎弗伦对林迪非常好。”她一边说,一边回吻他。她用手臂抱住了他的背,紧紧靠住他,意识到从那个时候起,她一直生活在莎伦要抢回桑的恐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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