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红衣主教接连度过了三个夜晚,这三个夜晚与不断在他的想象中重现的那几个晚上迥然不同。
没有任何人的任何消息,没有任何希望看见任何人!
这感情激荡后死一般的静寂,犹如太阳发出耀眼的光辉后地窖里的黑暗一般。
红衣主教早先还存有一线希望,希望他的情人,他那位毕竟是一个女人的王后大概是想了解一下他对她的爱究竟是真是假,先想考验他一下,再看看自己是否喜欢他。这种情感只有男子才会产生,而一旦物质化了以后,就会变成一把锋利双刃的尖刀,当这把刀子掉转过来对付红衣主教自己时,就会伤害他,使他痛苦万分。
事实也确实如此,当他没看见有谁来时,就如德利叶①先生所说的,除了寂静什么也没听见时,这个不幸的人就害怕这次考验是对他不利的。因而,他产生了一种忧愁,一种恐惧和不安,就如一般神经痛那样,患者通往脑子的每一根神经都象是一条随意扭曲、伸展的大蛇,没有这个痛苦经验的人,是很难体会得出他那复杂的感受的。
对红衣主教,这种不适的感觉变得难以忍受了。在半天之内,他往拉莫特夫人的住宅和凡尔赛各送了十次信。
奥利瓦还没开口就先吻了雅纳一通,而后者又加倍的回敬。
“啊!我是多么烦闷啊!”奥利瓦大声说,“我一直在找您,我祈求能看到您。”
“我的朋友,不可能来看您呀,真要来,我本人以及您都会担当相当大的风险。”
“怎么会呢?”尼科尔惊讶地问。
“极其可怕的危险,亲爱的乖乖,我现在想着还怕得发抖呢。”
“啊!快点儿告诉我吧。”
“您觉得,您在这儿烦闷极了?”
“嗯,有什么办法呢!”
“因此,您早就想走出去散心了?”
“这个嘛,您可真讲交情,已经帮了我大忙了。”
“您也知道,我曾经向您说起过一个脾气暴死的军官,有点傻乎乎的,但人却挺好,他爱上了与您有些相象的王后了。”
“是的,我知道这件事。”
“是我不好,让您平白无故地去演了一场戏,把小伙子耍了一通,让他以为是王后在和他闹着玩。”
“唉——”奥利瓦叹了一口气。
“这两个晚上,您的角色扮演得真好,让我们的情人信以为真了。”
“也许这样做不太好。”奥利瓦低声说,“因为,不管怎么说,我们骗了他,而他是不该受到愚弄的,这是一个多么好的骑士啊。”
“真的吗?”
“啊,是真的。”
“那么请等一等,问题还不止这些。您给了他一朵玫瑰花,您让他叫您陛下,把双手递给他吻,这些都是恶作剧啊……但是……我的小奥利瓦啊,似乎问题还不止这些呢。”
奥利瓦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根,假如不是漆黑的夜晚,雅纳就是不故意去看,也能发现了。她真不愧是一个机灵的女人,她望着前面的路,有意不去看她的女伴。
“怎么啦……”尼科尔吃吃地说,“还有什么……不就是这些吗?”
“你们还 奥利瓦吓得感到牙齿在咯咯作响。
“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我的好朋友?”她问道。
“首先,您会被发现,您并不是王后,至少,不仅仅是我一个人才晓得的。”
“不是。”
“并且,盗用了王后陛下的身份,干出了一件这样轻率的事情……”
“那又怎样?”
“又怎样,这就叫做犯了亵渎君主罪。犯了这个罪,判得可就重了。”
奥利瓦把双手掩着自己的脸。
“话说回来,”雅纳继续说,“既然您没有干出他吹嘘的那些事情,您只要拿出证据来,就没事了。至于那两晚上的不检点,要坐二年到四年的牢和流放。”
“坐牢!流放!”奥利瓦惊慌地高声说。
“这不是无可挽回的。但是我嘛,我总是先要想点办法,防备着点。”
“您也不感到不放心吗?”
“当然喽!难道这个神经病不会立刻把我也揭发出来吗?啊!我的可怜的奥利瓦啊!这个骗局可要把我们害苦了。”
奥利瓦哭得象泪人儿似的了。
“而我呢,我呢,”她说,“我永远也不得安宁了!啊!这个疯子!啊!魔鬼!您看看,我是鬼迷心窍了。不幸连着不幸,真是祸不单行啊。”
“别绝望嘛,只要想办法别声张出去就行了。”
“啊!我这就把自己锁在我的保护人家里不出来。我把这一切告诉他,怎么样?”
“想得倒美!一个男人把自己的爱情埋藏在心里,供您吃穿,一个男人就等您一句话来倾诉对您的爱,而您却对他去说,您和另外一个男人干了这件蠢事。我说蠢事,您可得注意,还不包括他另外疑心的呢。”
“我的老天!您讲得对。”
“还有呢!这件事马上就会流传出去,法官要追究,这又会引起您的保护人的警觉。在法庭上,他为了做正人君子,谁晓得他会不会把您交出去?”
“啊!”
“我们设想一下,如果他直截了当地把您赶走,您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我晓得,我完了。”
“还有博西尔先生呢,如果他知道这一切的话……”雅纳慢吞吞地说,一面研究着她这最后一个打击所产生的效果。
奥利瓦蹦了起来。她全身这一剧烈的震动把头上高耸的发饰都震散了。
“他会把我杀了。哦!不,”她喃喃地说,“我不如自杀。”
接着,她转身雅纳绝望地说:
“您不能救我吧,不,既然您自顾不暇了。”
“我在庇卡底省的边远地区有一隅之地和一个庄园。”雅纳回答说,“假如您在事情闹开之前偷偷地到那儿去,说不定还存有一线希望。”
“但是这个疯子,他认识您,总有一天会找到您的。”
“啊!一旦您出走了,躲藏起来,别人找不到了,我就不会怕这个疯子了。我将会向他大声说:‘您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神经不正常了,拿出证据来’,这在他是不可能的,然后,我将会向他低声说:您是一个胆小鬼。”
“我什么时候走,听您的便吧。”奥利瓦说。
“我想这是明智的做法。”雅纳答道。
“应该马上就出发吗?”
“不,等我把所有的事情准备停当再说。您先躲起来,别露面,甚至也别让我看到。您还可以照着自己自己的镜子化装一下。”
“好的,好的,相信我吧,亲爱的的貊。”
“那么,我们就先各自回去吧。眼下,我们没什么可再说的了。”
“回去吧。您需要多少时间作准备呢?”
“好的,谢谢,我的好朋友。”
她俩缓步向圣·克洛德街走去。奥利瓦再也不敢向雅纳说什么了。而雅纳想得太多,也顾不及和奥利瓦说话了。
到了,她俩拥抱了良久,奥利瓦不好意思地请她的朋友原谅,她因自己的轻率,给她带来了不少麻烦。
“我是女人,”拉莫特夫人滥用拉丁诗人的诗句说,“因此女人的任何弱点,我坦一清二楚的。”——
①德利叶(1738—1813),法国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