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时30分,探险队的全体队员会集到雅克叶蒂旅馆的豪华会议室开会。尽管大家又累又饿,但情绪高昂,纷纷谈论着即将开始的探险活动。
在等待两名迟到队员的当口儿,马奎斯走过来坐到邦德和昌德拉跟前,探过身低声说:“听说有个印度人今天在王宫广场被人用枪打死了,凶手是个尼泊尔人,也被打死了。警察今天下午找我了解情况,说有人看到一个白人和另一个尼泊尔人事发后逃离了现场。你们知道这件事吗?”
“上帝作证,我们不知道。”邦德撒谎说,“什么人被打死了?”
“据说是个印度商人。对不起,邦德,我不得不问一下。因为你们俩正好是一个白人和一个尼泊尔人的组合。别介意,我们该开会了。”
当两名迟到的队员走进房间时,马奎斯从讲台上站起身来说道:“请大家安静。”
聚集到这儿的18个人中有许多是老朋友,以前曾一同登过山,探过险,一见面都分外亲切,唠个不休。他们之中有1名尼泊尔联络官,16名男队员和1名女队员。
“请大家安静,我们快点开会,以便早一点用餐!”马奎斯提高嗓门说。
队员们总算停止了谈话,把注意力集中到他们的队长身上。
“我得不断提醒自己,我不是在对空军的部下们讲话。”马奎斯用很低的但足以使在座的每个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大家都笑起来,“好啦,重逢老朋友,结识新朋友是一大乐事。欢迎各位,很高兴见到你们。大家可能会感到奇怪,我为什么让大家到这儿来……”
人们发出几声敷衍的于笑。邦德对马奎斯的作派很反感。他一方面想在队内确立说一不二的权威,另一方面又极想博得队员们对他的好感。
“说真的,我们是奉大不列颠和美利坚合众国政府之命,来这里执行一项非常重要的使命。”马奎斯在说着空泛的大话,“我相信,大家都想尽快地相互了解,可是今晚,对大家来说更重要的是吃饭和睡觉!这家旅馆非常漂亮,我,作为你们当中的一员,在此住宿期间也想尽情地享受一番!好,让我们先来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皇家空军上校罗兰德·马奎斯,是一个业余登山爱好者……”
有两三个队员鼓掌喝彩,其中包括那位女队员。
“谢谢。”马奎斯笑容满面地说。他指了指远离其他队员、靠墙站立的两名尼泊尔人,“下午,大家在机场都已见过奇特拉卡先生了。他是我们的联络官,我们与加德满都方面沟通的联络人。”站在右边的那人微笑着向大家微微鞠躬。“奇特拉卡先生有几句话要对大家说,对不对,奇特拉卡先生?”
“谢谢您。”他说。他讲话的口音很重,喋喋不休地介绍了探险队在尼泊尔境内长途旅行以及登山时应遵守的政府各项规则和规定。
“最重要的一条是,”他说,“任何人都不得登上干城章嘉峰的峰顶。干城章嘉峰对我国人民来说是一座非常神圣的山,你们尽可以爬到进行此次救援活动所必须登上的高度,但不能再往上爬了。”他笑了笑,又接着说,“再往上爬,你们就会激怒住在那里的女神。”
干城章嘉峰的确是神圣的。在尼泊尔语中,干城章嘉意为“大雪山中的五座宝库”,像喜马拉雅山的其他山峰一样,是尼泊尔诸神的家。
“谢谢你,奇特拉卡先生。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之中不会有任何人想登上峰顶。现在,让我向大家介绍与奇特拉卡先生站在一起的人。他叫安格·楚谢林,是一位干练的工头,以前曾与我一道工作过。”马奎斯说。
站在左边的那个人向大家微笑着挥挥手。像刚才一样,也有几个人鼓掌喝彩。邦德心想,这个叫楚谢林的人看来很能干。身为工头,或者说夏尔巴搬运工的头儿,他的角色很重要。当大家都在登山时,将由他来全权负责大本营事务。
“现在,我来向大家介绍我们当中最漂亮的队员!她来自新西兰,认识她的人有时称她‘几维①·肯德尔’。让我们认识一下我们的队医霍普·肯德尔。”
①几维(Kiwi):新西兰特有的无翼鸟鹬鸵的别称。
肯德尔医生红着脸站起身向大家致意,鼓掌喝彩声超过了任何一个人。邦德心想,就这一点而言,马奎斯是对的——她长得的确美极了。霍普·肯德尔长着一头飘逸的金发,两只碧眼烟烟生辉,一张俏脸充满了笑意。她今年30岁出头,看上去十分健美,身高足有6英尺,一双修长的腿隐藏在卡其布裤管中。邦德知道,由于尼泊尔妇女有不得穿裙露腿的习俗,他是无缘见到这双玉腿了。
“大家好。”她说,“在今后的几周中,将由我来充当各位的医生,所以我有几句话要对大家讲。我知道你们个个体壮如牛,可按要求我还得讲一讲。”
她对男士极具魅力,这绝不仅仅是因为她长得漂亮。就连马奎斯都坐下来认真听她讲话。
“我们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登上那座山,计划安排得十分紧迫。我知道,大家都希望在季风刮来之前离开那座山。然而,越是这样我们就越要注意预防急性高山病。因为这种病随时都可能袭击我们当中的任何人。及时发现队友身上高山病的症状是我们每个人的责任,因为在很多时候,初期症状自己是不易察觉的。你们必须知道,高空大气条件和海平面大气条件是一样的,氧的含量都是20%,但由于气压的减低造成你每次呼吸时吸人的氧气量减少。当你身在S000米高度时,每次吸人的氧气量只相当于正常情况下的一半。最初,你会感到浑身不适,食欲减退,随后还会感到头痛,再发展下去就是浑身无力,失去继续登山的兴趣。如果你开始感到情绪淡漠、恶心。头晕目眩或者昏昏欲睡,十有八九你已得了急性高山病。”
这些知识对邦德来说没有特别的,但一经肯德尔医生的嘴讲出来便有声有色了。邦德全神贯注地听她讲话,连一个字也不肯漏掉。
“要注意,这些症状有时在相对低的高度上也会出现。所以在登山时一定要运用我们所说的‘休息步态’,以便在整个登山过程中使你的腿部肌肉时常得到一点休息,并保持平稳的呼吸。必要时要完全停下来休息,进行深呼吸。要多喝水,也要多吃东西,以保证有充沛的体力。现在,再向大家介绍两种严重的急性高山病。一种是高空肺水肿,另一种是高空脑水肿。高空肺水肿是血液或其他体液渗人肺中,妨碍了血液中的氧气和二氧化碳在肺内的交换所致,其症状类似于肺炎。高空肺水肿能在很短时间内致人死亡。但是,健康人在g000英尺左右的高度通常不会得这种病。高空脑水肿是最可怕的,它是由体液在脑内蓄积所致,其症状起初是剧烈的难以忍受的头痛,那是脑组织肿胀产生的压力引起的。患者会出现身体协调障碍,语言含糊不清,行为举止异常,精神崩溃进而死亡。出现上述这些症状时,惟一的治疗办法是降低高度,而不可服用类似乙酰唑胺和氟甲强的松龙之类的药品。因为类似的药品虽然可缓解急性高山病的症状,但对组织损伤没有治疗作用。作为你们的医生,从现在起,我禁止你们服用这类药品,明白了吗?”
有几个人“嗯、嗯”地答应了几声。
“最后,你们还要注意我们所说的‘视网膜出血症’的问题,这同样是严重的。由于气压的变化对视网膜造成损害,导致眼里的细小动脉束破裂。一旦你在山上得了这种病,就非常麻烦。你的眼睛将会失明,即使能够平安地返回山下,至少也得几周才能复明!我说这些并不是想恐吓你们,而是想让你们知道所有这些常识。我将对所有队员进行例行性体检,这样的体检将经常进行。”
“我在等着你给我做体检!”马奎斯大笑着说,其他一些人也跟着笑起来。
她瞪了他一眼,接着又换成了笑脸,“罗兰德告诉我说,我有权把任何一个我认为不适合继续登山的队员送到山下。这当然也包括你,马奎斯先生!”
邦德想知道,他们两人之间是否存在某种罗曼蒂克式的关系。
“最后,我只想再说一句话,尽管我们肩负着一项十分艰巨的使命,但毛利人①有一句谚语说得好:‘大山虽然无法移走,巨浪却可以被独木舟冲破!’换成大家都能听懂的英语,就是‘不要轻易言败,成功总有希望’。我要说的就是这些。”说完后她坐回到座位上。
①毛利人(Maorish):新西兰的一个土著民族。
马奎斯又站到了讲台上。“谢谢你,肯德尔医生。我确信,在座的所有人都得把自己交给你了。”他说。
队员们纷纷鼓掌喝彩,她的脸又羞红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好了。”马奎斯说。他随后又把负责与尼泊尔方面联络的队员介绍给大家。此人在探险队抵达达布莱宗后,将与工头一道去雇用夏尔巴搬运工。在那里,他们还将雇用一些其他登山者,以便在抵达五号营地和坠机点时协助探险队搜集遇难者遗体和遗物。
负责器材管理的是一位法国著名登山运动员。邦德对该人十分了解,知道他在登山经验方面堪与马奎斯相媲美。此人身材矮小,但肩膀很宽,头很大,秃顶。
“我的朋友汤姆·巴洛和卡尔·格拉斯将作为我的直接助手,他们现在坐在 邦德原来只知道另有两支探险队, 施伦克对这样的回答似乎很满意。他点点头,把两条胳膊叉到了胸前。
“还有人提问吗?”
再没有人吭声。
“那好吧。”马奎斯拍拍肚皮说,“我们去用餐。”
队员们纷纷站起身来,有的伸懒腰,还有的又拾起了半小时前中断的话题。
邦德看到霍普·肯德尔正在收拾东西。在以后的七八个星期里,难道她真要只身混在一大群像罗兰德·马奎斯……还有他自己这样的睾丸素十足的男人中间吗?
“等一下。”邦德对昌德拉说,“要是一分钟后我还不回来,你就自己去用餐好了。”
他向霍普走去,伸出手说道:“你好,我想我该过来介绍一下自己。”
她向邦德报以热情的微笑,“很高兴能为您服务,邦德先生。到目前为止,旅行进行得很顺利,是不是?很抱歉,我对你还不太了解。”
“我们才到这儿一天。”邦德说,“坏运气不知不觉之间就会降临到我们头上,这样的事是常有的。”
“你怎能尽往坏处想呢,邦德先生?”她调侃地说。
“哪里是尽往坏处想。你不是说了嘛,我们应该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能和我共进晚餐吗?”
她摇摇头,“我已经答应了罗兰德。也许我们可以另选一个时间,好吗?”她微笑着朝他摆一下手,然后转身走开了。
在一旁看到这一幕的昌德拉被逗得大笑起来。
“昌德拉,要是你把嘴咧得再大一点,你的脸就要裂成两半了。”
“我想,她没有看中你,长官。”接着他用尼泊尔语说道,“该去用餐了。”
邦德用过去几天刚学会的几句尼泊尔语答道:“去吃饭吧。”
尼泊尔的菜肴十分丰盛,大大出乎他们的预料。邦德原以为尼泊尔的饮食一定非常单调,只有大量的木豆可吃。可实际情况完全不是这样,至少在加德满都,他们可以吃到各种各样的世界名菜,而契姆尼饭店烹好的地道俄罗斯莱,更是邦德以往尝所未尝,令他大饱口福。由鲍里斯·利萨涅维奇创办的这家饭店,大概是尼泊尔最老的一家西式饭店。其名称得之于饭店内巨大的铜烟囱和位于饭店中央的露天灶台。美味佳肴配以幽雅的环境,现场演奏的曲调高雅的吉他乐曲,使这里成为最佳的私人聚餐之所。
邦德与昌德拉和鲍尔·巴克坐在一起。邦德先点了按鲍里斯·利萨涅维奇“原法”烹制的乌克兰名菜博斯奇,它的主菜是酸奶鸡,配以烤肉串、奶油肉饭、水果奶油布了和紫土豆炖豇豆。
“这味道真是美极了。”正在享用烤里脊肉和葡萄酒的巴克嚷道,“我们为什么不在这里待上6个星期呢?”
昌德拉点的是熏贝蒂鱼,那是一种产自孟加拉的鱼。“是的,味道的确不错,但夏尔巴人做的饭菜味道会更好。”他笑着说。
“哈!”巴克大笑道,“你发疯了吧?”
昌德拉说:“我没有发疯,可有时我会发疯的。”
荷兰人又大笑起来,“你过去都做了些什么,邦德先生?为何也来参加此次探险?”
“我是白厅①派来的,他们让我确保此次行动万无一失。”
①白厅(Whitehall):伦敦的一条街,为英国政府机关所在地。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还想问一下,为什么偏要一名廓尔喀士兵来陪你呢?”
邦德和昌德拉对望了一眼。昌德拉回答说:“邦德警官是我的好朋友,我们经常相互关照。”
“实际上,”邦德说,“外交部认为,有一个熟悉这儿情况的人一同前来对我们会有帮助。昌德拉以前登过干城章嘉峰。”
“真的吗?”巴克问。他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只登了一半。”昌德拉说,“这一次,我会干得更出色,至少要登上大碎石台。”
“跟我说一下,我们的人都为你提供了哪些通信设备?”邦德问。
“啊!告诉你吧,都是些非常棒的设备。”巴克说,“当然,我帮助设计了卫星连通器。我们带来了一种十分轻便的便携式计算机,其随机携带的电池足可使用3个月。机上配备的连通器可把探险队与大本营连接起来。利用网络电话系统,队员之间可以随时取得联系,并与外界通话。所有队员都将在同一条信道上通联,尽管系统还可提供若干条私人信道。无论在何地,我们都可以连通国际互联网。如果需要的话,甚至可以在8000米的高峰上向外界发传真。”
“说到发传真,我还真有点东西要发往伦敦。你手头有发信设备吗?”邦德问。
“当然有,就在这儿。”他指着身旁的便携式计算机箱说,“现在就要发吗?”
邦德打开装有探险队全体队员情况的文件夹,取出最后加进去的奥托·施伦克的照片,匆匆写了一张便条附在照片下面,然后递给巴克。通信官打开计算机箱,旋开计算机的开关,键人邦德提供给他的电话号码,最后把照片插入机器中。
“机器会自动把它发走的。”他把照片还给邦德,说道,“我随时都与伦敦保持着联系,邦德先生,所以,无论何时你想与外交部联系,告诉我一声就是了。”
“谢谢。收到回执后告诉我一声。还有,以后叫我詹姆斯就行了。”
他对巴克的印象很好,心里暗暗庆幸有这样一个人在探险队里,并打算与之进一步深交。
罗兰德·马奎斯和霍普·肯德尔走进餐厅,此刻,她已把开会时穿的卡其布裤子换成了一套引人注目的红色晚礼服,马奎斯也换上了一套笔挺的晚礼服,可里面仍然穿着便装。
她喜笑颜开地从邦德桌边走过。“我估计,在开始6个星期地狱般的生活之前,今晚将是我最后一次以妇人的装束来打扮自己了。”她说。
“难道她看上去还不够美吗?”马奎斯问。
三个男人附和地赞美着。这时,他们俩已走到远离他人的桌子旁坐下。
邦德朝那边瞥了几眼后认定,他们俩肯定存在某种恋爱关系。
邦德毫无来由地产生一种酸溜溜的妒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