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娜斯佳早早就起了床。今天早起并未使她产生那种近乎惊慌害怕的心情。因为这个季节天亮得相当早,早早醒来时也不那么令人难受,这是其一。再者,她要像往常一样,在伊斯梅洛夫公园与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扎托奇内一起进行晨练。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是反有组织犯罪总局的局长。他们相识已经一年了,晨练也坚持了这么久。在进行晨练时,他们心情悠闲地说天说地,有时也讨论一些案件。娜斯佳知道,许多人都知道他们早上的这种晨练,有人还不怀好意地说三道四。但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劝她不必介意,要努力从种种传言中汲取有益的东西。
将军的儿子叫马克西姆,常常参加他们的晨练。小伙子想考内务部的院校,因此,努力锻炼身体,以便顺利通过体能入学考试。娜斯佳清楚地记得,在去年夏天时,马克西姆还是个身体不高、体格不健的毛头小子,他的体形也远远够不上完美。而现在,在父亲的严厉督促下,马克西姆已经锻炼成一个肌肉发达、体魄健壮的棒小伙。
“我听说了,科诺瓦洛夫想把您调到他那里去工作。”
在此之前,他们谈论的是别的话题,扎托奇内话题的转换是那么的突然,以至于娜斯佳一下子愣没反应过来,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是有这回事。”娜斯佳点点头。
“而您拒绝了。这很有意思,为什么?难道您不想在总局工作?莫非是您不喜欢科诺瓦洛夫本人?”
“我有别的原因。我很愿意在彼得罗夫卡工作,我也很喜欢戈尔杰耶夫。而最主要的,您已经知道,是对手很好。”
“我能同您订个君子协议吗?”扎托奇内问。
“那您就试试吧。”娜斯佳嫣然一笑。
“当您想离开戈尔杰耶夫的时候,首先要考虑到我这儿工作。我们说定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你答应一定要到我的反有组织犯罪总局来工作。我只是想让您首先考虑在我这儿工作,然后,再考虑别的建议。”
“您这么说,好像您认为有许多单位争着要我似的。除了科诺瓦洛夫,谁也没建议我调换工作。”
确实,她确实听科诺瓦洛夫说过这些话。并且,就是这么说的,只字不差。
“您让我去您哪儿,我又能干什么呢?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团伙犯罪跟经济的关系太密切了,而我对经济一窍不通。我好像跟您说过,我讨厌经济方面的深奥道理。”
“我能证明您的想法是错误的。想听吗?只用十分钟。”
“嘿,您又要设法说服我了,说什么可以打开五本好书,掌握住所有的基本知识,然后,用一年的时间,细细品味。这些您都说过好多遍了,没意思。”
“能答应我十分钟吗?我用一包橙汁跟您打赌。”
“行,我听您说,我爱喝橙汁。”
“我也爱喝。并且,我相信,您肯定要为我买橙汁了。就这样,阿娜斯塔霞。我们反有组织犯罪总局,负责对通过走私毒品、贩卖军火和拐卖人口来谋取钱财的大的犯罪团伙进行处理。我们处理这类案件已经快一年了,但从我们所负责的案件来看,这点时间根本不算长,您也知道,一件团伙犯罪案需要多年的时间才能处理完。”
“那当然。”娜斯佳点了点头。
“这类团伙在许多州里设有联络转运站。这样的州有七个,要一个个地说吗?”
娜斯佳猛地停住脚步,转脸问扎托奇内:
“您没开玩笑?”
“绝对认真。怎么,让我说出来,还是不用说?”
“不用了,我相信您说的。看来,我插手你们的事务了?”
“在那里也有你们关心的东西,杀人案一宗接一宗嘛。您不必自责,您嘛,不知者不为过。”
“可科诺瓦洛夫,他!”娜斯佳懊丧地长叹一声,“怎么,他也不知道情况吗?我们把手伸向了你们正在开展侦查工作的地区,碍手碍脚,妨碍你们工作。我们给你们添什么乱子了没有?”
“暂时还没有,”扎托奇内微微一笑,“您也不要责怪谢苗诺维奇,我们历来总是右手不知道左手在干什么。再说,我们也没声张,说我们在这些地区开展工作。而事实本身是最令人感兴趣的,您没发现?假如您是在我这里工作,而不是在刑事侦查局,那么,您所调查的那一具具尸体,早就与我们追查的那些走私犯联系起来了。为了弄清您追查的那个臭名远扬的虐杀狂猖狂活动地区的情况,根本用不着懂得经济理论原理。一个卡敏斯卡娅就够了。怎么样,我赢得果汁了吗?”
“您要什么牌的?‘亚法’还是‘维姆比利丹’?”
“我要‘J-7’牌的。”
“您给了我致命的一击,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您想,结果是:有人要利用虐杀狂案和多起凶杀案所形成的局面来制造丑闻,以达到更换护法机关所有领导人的目的,您看像不像这么回事儿?”
“像!至少在你们关于更换干部的材料中讲的就是这些。”
“您见到过这些材料?”
“我还读过,是从科诺瓦洛夫那里看到的。对了,这些材料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得了。”娜斯佳一挥手,“一切都白费了。我本指望通过分析干部的调动,清理出那个虐杀狂,从一切迹象看,这个恶棍并不在我们的工作人员中。我白白付出了那么多的劳动。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
“嗯?您有话要说?”
“没有,无稽之谈。”
“到底想说什么?”
“我已经说了,是无稽之谈。这是不可能的。”
“我真不明白您。您不是常跟我说不能那样推论吗?您不是一百遍地重复说,一切都是可能的吗?应该为这件事拿出个说法儿来。那么,您想说什么呢?”
“我想弄明白,前因是什么,后果又是什么。发生过重大谋杀案的地区已受到关注,丑闻也已经制造出来了,在这个借口下,一些领导被换掉了,换上了一些软弱无力的。随后,犯罪分子就会在这些地区建立自己的联络站。会是这样吗?”
“很可能。很像是这么一回事,无论怎么说,都像这么回事。”
“不会是相反的情况吗?”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扎托奇内停住脚步,转身对娜斯佳说:“我不明白您说的是什么。”
“假如这些地区在一开始就被人选中了,那情形会怎样呢?”
“您开什么玩笑!这怎么可能呢?”
“您瞧,连您都不相信。”
“哎,娜斯佳,这很难让人相信。这已近乎幻想。选择一个适合于犯罪的地区,然后,就等待着那里是否会发生什么意外,以便制造出丑闻?这不可能。万一不发生意外呢?那样的话,就要等到头发白了。”
“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您把人想得太好了,您是个浪漫主义者。”
“那您呢?”
“我顶多是个愤世嫉俗者。我确信,所有这些骇人听闻的犯罪行为,都是有人专门实施的。您知道吗?是蓄意的犯罪行为。这些犯罪行为是一个整体计划的一部分。这样,我就明白了,肯定有这么一个人,他知道这一切,也知道是谁组织和实施了这一系列犯罪。我的出发点是,对于虐杀狂来说,找到凶手,这是查明犯罪的问题。因此,我试图在民警机关的工作人员中寻找这个人,也是因为这个,我错误地认为,被虐杀狂所杀害的人是学习过警察教材的人。而实际上,很可能只是这个人对这类知识有所了解而已。这是很可怕的,是吗?”
“嗯,是的,”扎托奇内随声附和说,“您不会责怪您缺乏想象的。那么,尽情地发挥您的思想吧!到底谁是您所追查的虐杀狂?他为什么要把这些雇佣杀手都干掉呢?”
“担心暴露。”
“那他为什么只是在现在才感到害怕呢?凶杀案可是早就发生了的。再说,他为什么要搞这些宗教式的游戏?他把人杀了就杀了,事情也就了结了。他为什么要到处宣扬,说这些被杀者正是以前那些凶杀案的当事人?这出戏是演给谁看呢?”
“我需要考虑,”娜斯佳非常严肃地说,“我不想马上回答您。”
“那您考虑吧,”扎托奇内同意说,“为了让您考试时轻松些,我再告诉您一件事。这是些走私的案子,我们许多人正在处理,毫无疑问,这里有您关心的东西。”
“能举个例子吗?”
“比如说有个叫奥列格-伊万诺维奇-尤尔采夫的,听说过这个人吗?”
“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您别让我焦心了,”娜斯佳哀求起来,“直说吧,还有谁?姆希塔罗夫?伊佐托夫?马列科夫?卢琴科夫?”
“甚至还有谢苗诺夫,以马利科夫为首的全部人马,根据我们的侦查,他们各负责一个地区,就像监护人一样。”
“可他们只有六个人,”娜斯佳敏捷地想到,“而地区有七个。莫非是我弄错了?”
“是七个,应该还有一个监护人。但我们暂时还没查到。正因为这个,可爱的阿娜斯塔霞-帕夫洛夫娜小姐,我才请您提供友好帮助。请告诉我这 傍晚时分,所有的表格全部制成了。娜斯佳把这些表格摆放在屋子中间的地板上,而自己则盘腿坐在当中,开始对这些材料进行思考。
在谋杀案发生的时间上,没有任何次序。四次谋杀案是在一昼夜中的不同时间里发生的。在地点上,是在不同的地点。在谋杀的方法上,天哪,可有值得思考的地方。四个被害人都是被勒死的,并且,不是用手掐的,而是用绳套勒的。还有什么一致的地方吗?
受害者个人的情况?所有的被害人没有什么共同的地方,只有一点,这些受害人的痕迹都曾在一些尚未侦破的重大案件的案发现场被发现过。不过,对这一事实不用进行分析,因为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还有什么呢?
还有一个有趣的事实。在虐杀狂杀人现场,没有一处现场遭到破坏。换句通俗的话说,在四处杀人现场,没有一处发现有搏斗的痕迹。这很可能是被害人不是在后来尸体被发现的地方遇害的,而是在别的地方遇害。另一种可能是,被害人跟虐杀狂很熟悉,没想到他会起歹意,于是,没留心地背对着虐杀狂。
娜斯佳拿起一张表格,表格上记录着被害人的死亡时间(依据的是法医的鉴定)和尸体被发现的时间。随后,她又拿起另一张表格,上面记录着被害者尸体的发现地点。在死者的死亡时间与死者尸体被发现的时间上存在一段间隔,尸体会不会是在这段时间里被挪到后来被人发现的地方呢?
在 娜斯佳从夹子里取出事发现场侦查记录的复印件。没有,复印件里只字未提受害人留下大量鞋印的情况。鞋印的数量是正常的,从游乐场边到“小蘑菇”塑像这一段路上都留下了死者正常数量的脚印。而尸体就躺在“小蘑菇”的旁边。这里还有大量别人的脚印,谁知道哪些是凶手的呢!发现了多少个烟头呢?六个。抽一根烟要用五到六分钟的时间。抽这六根烟总共需要三十到四十分钟的时间。再加上抽两根烟之间的间歇,总共还要再加上半个小时。这样看来,受害人在儿童游乐场至少呆了一个小时。并且,是坐了这么久,衣服上应该有什么痕迹留下。
不管情况怎样,有一点是肯定的,尸体在哪里被找到,人就是在哪里被害的。这些受害人为什么那样老实地让他给勒死,而不做一丁点儿的反抗呢?
娜斯佳叹了口气,双手扶着腰肢,伸了伸腿,站了起来。应该打个电话,问问细节,好在亚历山大-谢苗诺维奇-科诺瓦洛夫把所有有用的电话都已经告诉了她。通过这些电话,她可以进行任何必要的查询。阿列克赛在厨房里十分惬意地读着一本新搞来的侦探小说,并不时地把手伸进一个小篮子里,里面装着奶油饼干。
“饿了吗?”他问,仍然只顾看书。
“还没有。我想动用一下咱们捉襟见肘的预算资金。可以吗?”
“随便。怎么用?”
“我要打几个长途。”
“行,”阿列克赛说。说着,又翻过了一页书,“打吧,反正电话费通知单过一个月才来。”
“怎么,一个月后我们就发财了?”娜斯佳一下子来了兴致。
“不知道,也许,最终能把工资发下来。上面已经许诺要发工资。你就拿起电话打吧,我这里最有趣的一段刚开始。想吃饭了,你就嚷一声。”
娜斯佳拖着长长的电线把电话拿进里屋,并把门严严实实地关紧,以免打扰丈夫猜测书中血淋淋秘密的兴致。半个小时后,有些情况搞清楚了,但这只不过是证实了娜斯佳最初的结论:所有这四个受害人都是在尸体所在的现场被害的。很可能,有这么一个人,这四个被害人都认识他。他们对他都不存戒心,他们认识他,并不在意这个人靠近他们。他们甚至可以转身背对着他。核查这件事需要很多时间——收集这四个受害人所认识的人的情况,找到他们共同认识的人。这种费心费力的活儿现在已很少有人去做,侦查工作的基本常识已经过时了,早已被忘记了。
她又来到厨房,点燃茶炊炉。
“饭前不要喝咖啡,那会破坏食欲的。”阿列克赛嘟哝着说,仍然埋头读他的侦探小说。
“等你把书看完了,我早饿死了。”娜斯佳没好气地说,“你也称得上是我的丈夫,你干吗要娶我?”
“什么干吗?”阿列克赛终于抬起了头,笑嘻嘻地看着妻子说,“我娶你是为了读你的书。瞧,你有那么多书,大部分还都是侦探小说,而我又非常喜欢它们。我到退休也读不完这些书。我把你饿死得越早,独自享用这些书籍的时间就越早。算了,别扯了,我们现在吃饭。”
娜斯佳怜惜起丈夫来:“那好吧,你可以再读十五分钟,我自己做饭。”
“不!”
阿列克赛一下子推开书,虚张声势地喊叫着站了起来:
“我还想活下去。你做的饭,就跟毒药差不多,我们在一起差不多一年了,可你还是没学会土豆的正确做法。”
“那你来吧,”娜斯佳高兴地说,说着,一屁股坐在阿列克赛刚刚腾出来的地方,顺手拿起他刚才读的那本书,“塔季扬娜-托米林娜,这个作者是什么人?”
“你怎么搞的?”阿列克赛转过身来说,“她就是你们斯塔索夫的妻子。”
“可她的姓是奥布拉兹佐娃。莫非这是她的笔名?”
“可能是吧。”
“她写得怎样?一般?”
“那你就读读吧。对你会有帮助的。”
“我不读,对了,她写的小说怎样?”
“登峰造极。她写的是经典侦探小说,没有任何美女色情方面的情节。她描写的有秘密,有诡计,扣人心弦,而到结尾,一切都真相大白。的确,她的作品的结尾常常是令人忧郁的。有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那你喜欢哪种结局?是想让正义取得辉煌胜利,在结束时,被揪出的罪犯请求给一杯水喝,并嘶哑着嗓子说:‘你们赢了,我坦白。’是这样吗?”
“嗯……有这么点意思。我就是想让正面人物成为胜利者。”
“我的阿列克赛,塔季扬娜是位侦查员。她比谁都清楚,这年头正面人物的彻底胜利几乎是不可能的。她写的,正是她亲身经历过的,而不是道听途说的东西。”
“不对,”阿列克赛挺直身子,麻利地把鱼收拾干净,抹上面粉和鸡蛋说,“世界上有反映现实生活的法则,也同样还存在着文学描写的法则。文学作品不应该机械、刻板地反映现实生活,否则,还要文学作品干什么。如果书中描写的东西跟现实生活一模一样,那还读书干什么?你看看窗外就得了,在窗外你能看到那一切。在侦探小说里不应该描写喝醉酒的瓦夏大叔如何与同样酒醉的佩佳大叔打架,并最终杀了他这些情节。因为在生活中,这些常醉不醒的仁兄们几乎天天都在寻衅斗殴,在这类斗殴致死的案情中毫无独特之处,谁也不愿意读这样的情节描写。但从反映现实的角度看,文学作品中应该描写的恰恰就是这种最常见的杀人案。你还记得在学校里教给我们的是什么吗?就是要反映典型情况中的典型,这是现实主义。可又有谁需要这现实主义呢?你看看电视吧,那里的现实主义每天都铺天盖地涌来。而善良战胜丑恶的完全的、无条件的胜利对于我们今天的现实来说,却不是典型的。而我就想读这种描写的书,为的是鼓舞自己的斗志。”
“咳,锅-了!”娜斯佳忍俊不禁,“也许,你是对的。在经典侦探小说中,所描写的的确是一些很少遇到的、不寻常的犯罪案件。哎,也可能不是很少见的,而只是并非每天都发生而已。在一般的谋杀案中,没有秘密,没有谜团,这样的谋杀案谁也不会去描写。而这类谋杀案所占的比例在半数以上。”
“就是这样,”阿列克赛随声附和地说,“你曾经探讨过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西方的影片那么受欢迎,几乎达到疯狂的程度?这是因为在西方的作品里总是既有好青年,也有坏小子。而最后总是好人战胜坏蛋。观众喜欢这样的结局,因为观众愿意看到其所喜爱的人物登上制高点,成为胜利者。真、善、美取得了胜利。”
“先生,”娜斯佳叹了口气说,“你成了一名活脱脱的说教者,下面我还会得到什么教诲呀?”
“下面你将得到油炸鲤鱼,还带有配菜。请把我的宝书放下,反正我看不完,你就别想得到它。你看我干什么,有什么好看的,就像兔子看着蟒蛇一样。你想体会一下自己的社会作用吗?把胡萝卜洗净,在大擦板上擦碎。这是我相信你能干好的唯一一件事。干这事儿,除了你的指甲外,什么也搞不坏。”
娜斯佳乖乖地站起身来,拿起胡萝卜。阿列克赛没说错,娜斯佳不会,也不喜欢做饭。她甚至不知道用什么油,用多大的火炸土豆片才能使土豆片香脆可口,而至于肉类的做法那就更不用说了。好在阿列克赛买了台微波炉,用它做饭,起码不会把任何饭菜烧蝴,当然了,饭菜的味道可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要是阿列克赛不在家,而又一定要做点儿热饭吃,那么,娜斯佳肯定要用微波炉。而阿列克赛却更喜欢使用煤气灶,并且用得得心应手,令人惊叹,真是天生的本事!
娜斯佳非常卖劲儿地在大擦板上擦着胡萝卜。她试图把思路集中在虐杀狂和被他杀死的人的身上,但不知是什么东西总是让她不能聚精会神,原来,是一只令人讨厌的苍蝇嗡嗡叫着令她心烦。不知是潜意识中闪现出了某种思路,还是夫妻间无意中说出的哪句话提醒了她……娜斯佳从头到尾回想着刚才同丈夫的闲谈。善对恶的胜利,反映典型情况中的典型,现实主义。醉酒的瓦夏大叔和佩佳大叔。一般的谋杀案。秘密,诡计,结局。社会作用——擦胡萝卜。在这里的什么地方……这些应该洗净,并在大擦板上擦碎的胡萝卜中会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呢?可这有意思的东西偏偏就在这附近……别那么看着我,就像兔子看蟒蛇似的,反正我看不完,你就别想得到它。就像兔子看着蟒蛇似的。兔子知道,蟒蛇马上就要把它囫囵个儿吞下去,而自己又一点办法也没有。蟒蛇用眼神儿来麻痹兔子,让兔子失去知觉。
就是这么回事儿,一点儿也没错。天哪,是帕维尔!在萨马拉那里,他看着她,而她觉得自己就跟蟒蛇目光下的兔子一样。手、脚沉重,不听使唤,身不由己地老想服从他的意志,按照他说的去做,而这一切又显得妙不可言。
娜斯佳扔掉胡萝卜,在围裙上把手胡乱地擦了擦,一头拱进卧室里。和往常所有时候一样,在要用的时候,所需要的文件总是找不到,可娜斯佳明明记得她把文件放在蓝色的夹子里了。莫非在绿色的夹子里?真见鬼,可以看看表格里的记载。是的,神秘的虐杀狂的第一次杀人犯罪是2月4日在乌拉尔斯克犯下的,时间大约在晚上11点,地点在“轻快帆船”酒吧的地下室里。娜斯佳努力回忆着,她与科罗特科夫、帕维尔一起出了闷热的啤酒屋后去的那家酒吧叫什么名字。她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就没看看这家酒吧的招牌!她告诫自己,冷静点,阿娜斯塔霞,别紧张,你没看酒吧的招牌,但当时还有科罗特科夫在场。他大概跟你不一样,不是那种马大哈。他坐着私人的车去接你,完全可能他已同司机说过话。在他同司机的谈话中,如果这个谈话没什么大不了的,肯定会漏掉酒吧的名称,或者是那条街道。科罗特科夫正是在这条街上对自己不忠诚的情人进行跟踪的。
“什么事儿?”厨房里传来了阿列克赛的声音,“你要磨洋工还是咋的?”
“请原谅,亲爱的,”她大声说道,“我又有点急事儿,就用五分钟,行吗?”
阿列克赛说了几句什么作为回答,娜斯佳没有听清,她飞快地拨通了科罗特科夫家的电话。尤拉-科罗特科夫没在家,他的妻子很不满意地说,他整天都在工作。娜斯佳又往彼得罗夫卡的办公室打电话,但那里也没人接电话,娜斯佳扫兴地放下话筒,慢慢地回到厨房。蔬菜已经在锅里炖上了,整个屋子里充满了令人陶醉的气味,而阿列克赛又埋头读弗拉季斯拉夫-斯塔索夫的妻子写的那本书。娜斯佳在丈夫的对面坐下,伸了伸腿,点起了一支烟。
……帕维尔感到自己不舒服,就去了卫生间。他去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而在这之前,他显然是在寻找什么人。娜斯佳当时就注意到了这些。一开始,他在啤酒屋里找,后来又到别的酒吧里找。娜斯佳当时甚至觉得帕维尔已经找到了他要我的人。娜斯佳想,她为什么没有特别注意这一点呢?为什么当时会忘了呢?因为当时最重要的是要把帕维尔从钦措夫一伙儿的眼皮底下弄走,钦措夫的人来到乌拉尔斯克纯属偶然,而娜斯佳相信,帕维尔不可能有任何不良企图。既然钦措夫的人本应该飞往叶卡捷琳堡,他们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呢?原来,帕维尔找到了他要找的人,于是就去杀这个人……
不,不可能,简直是在说梦话。是她错了,不是在“轻快帆船”酒吧,她和帕维尔是在另一家酒吧,在另一条街道上。绍利亚克没有去杀任何人,他当时确实身体不舒服。在旅馆里他就脸色苍白,不时出大汗,一副病态,帕维尔没有杀人,只不过是时间上的巧合。
不过,那天夜里,帕维尔请求她坐在他旁边,发誓说,以后再也不委屈她。他为什么突然间变得那么温情和感伤?是不是因为他杀了人造成的?
“不能这么想,”娜斯佳打断了这种思路,“这只不过是你的怀疑。即使是那一家酒吧,而且时间上也吻合,也不能证明绍利亚克就是凶手,别硬往这上面想……再想一想,好好想一想,把所有细枝末节都考虑到。”
娜斯佳竭尽全力说服自己不往这上面想。但是她越是这样做越清醒地意识到,刽子手就是帕维尔-绍利亚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