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号高速公路西侧与帕契曼行政办公大楼门前的草坪相距五十码,其间有一片很显眼的平坦而狭长的草地,原先是一条铁路。每次执行死刑时,这里都是那些反对死刑的示威者们聚众抗议的场所。每逢这种场合都会有成帮结伙专事此道的人们来到这里,有的坐在折叠椅里,有的打着自制的标语牌。他们会在夜间点燃蜡烛并在最后的几个小时里唱赞美诗。在宣布执行死刑时,他们一边唱,一边祈祷和流泪。
特迪-多伊尔-米克斯是名强xx幼女杀人犯,在他的死刑执行以前,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波折。由他的死刑而引发的很有节制、而且差不多算是有点神圣的示威被一车车桀骜不驯的大学生给搅乱了。这批大学生是来寻求带血的刺激的,他们事先没有一丝征兆便突然冒了出来。他们喝着啤酒,放着很响的音乐,喊着口号,向那些被惊呆了的死刑抗议者们发难。双方开始对骂以后,情况便开始变得难以驾驭。监狱方面介入以后才使形势恢复了正常。
接下来是梅纳德-托尔,在筹划他的死刑期间,公路另一侧的一块地面被指定供罪犯的支持者们使用,同时派出了更多的警卫维持秩序。
亚当于周五下午来到监狱外面时见到了七个身穿白袍子的三K党徒,其中的三个正在致力于协调抗议活动,他们很随意地沿着公路旁边狭长草地的边缘走来走去,肩上扛着标语牌。另外的四个正在支起一个巨大的蓝白色遮阳伞,地面上散乱着金属支杆和绳索。两只冷藏箱放在草坪上的座椅旁边,看来这些人是打算要住上一阵子。
亚当一边把车子驶往帕契曼正门的停车场,一边注视着那些人,不过他很快便看得入了神,连时间也忘了。原来这就是祖上留给他的遗产,他的老根,那些人都是他祖父的兄弟、亲友和后代。在亚当用以编剪录像带的那些影片资料中会有那几个人的身影吗?他从前见过他们吗?
亚当下意识地打开车门下了车,把外衣和公文包留在了车子的后座上。他慢慢向那几个人走过去,并在冷藏箱前停了下来。标语写的是要求释放政治犯萨姆-凯霍尔,把真正的杀人犯关进毒气室,恢复萨姆的自由。不知为什么,亚当对他们提出的要求感到浑身不自在。
“你有什么事?”一个胸前悬挂着标语的人问道,其他六个人也停下各自手中的事,把注意力转向这边。
“不知道,”亚当实话实说。
“那你看什么?”
“我也搞不清楚。”
又有三个人凑了过来,四个人一起向亚当靠近。他们的袍子很有特点——是用一种质地很薄的布做成的,上面带有红色的十字和其他标记。时间差不多已是上午九点,他们开始有些出汗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萨姆的孙子。”
其余的三个人也聚拢在另外四个人的身后,七个人在不足五英尺处打量着亚当。“这么说你是我们一边的啦,”一个人松了口气说道。
“不,我们不是一类人。”
“对了,他和来自芝加哥的那帮犹太人是一伙的,”另一个启发他的同伴说,他的话引起那帮人一阵骚动。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亚当问。
“拯救萨姆,看起来指望你是不可能了。”
“正是因为你们他才给关在这里。”
一个前额上淌着汗水的红脸膛年轻人率先向亚当走得更近一些。“不,正是因为他我们才来到这只。萨姆杀那些犹太人时我还没有出生,所以你别想找我的茬,我们来这里是为了抗议对他执行死刑以及他受到的政治迫害。”
“如果他不做三K党就不会落到今天这种境地,你们的面具在哪儿?我记得你们这些人总是把脸藏起来的。”
那几个人都显得有些躁动不安,但又不知如何是好。他毕竟是萨姆-凯霍尔的孙子,而萨姆是他们崇拜的偶像和旗手。作为代理律师,他正在试图拯救他们心中的那个崇高偶像。
“你们为什么不走开?”亚当问,“萨姆不希望你们来这儿。”
“你干嘛不快点滚蛋?”那年轻人冷笑道。
“多动听的语言。还是快点走开的好,萨姆死了会比活着对你们更有用,让他安安静静地走吧,那样一来你们就会拥有一个伟大的烈士。”
“我们不会走的,我们要在这里坚持到底。”
“如果萨姆让你们离开呢?你们会不会走?”
“不会,”他又一次冷笑,然后回头看看其他人,那些人似乎都同意他的意见,“我们要营造强大的声势。”
“好极了,那样你们就能上报纸了,这才是你们来此的目的,对不对?穿着滑稽服装的马戏团小丑总是很招人的。”
亚当身后不知什么地方响起了关车门的声音,他循声望去发现一个电视摄制组正从一辆停在他车子附近的面包车里冲出来。
“好啦,这回好啦,”他对那帮人说,“笑一笑,伙计们,你们的愿望就要实现了。”
“去死吧你,”那个年轻人恼羞成怒地说。亚当转过身向自己的车子走去,这时一名身后跟着摄影师的记者急匆匆向他这边跑过来。
“你是亚当-霍尔?”她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凯霍尔的律师?”
“是的,”他边走边答。
“能跟你说几句话吗?”
“不行,不过那边的孩子们急着想和你聊聊,”他指了指身后说。但那女记者仍紧追不舍,那位摄影师手忙脚乱地摆弄着他的设备。亚当打开车门,又呼的一声关上,然后便发动了引擎。
在监狱大门处值勤的警卫路易丝递给他一张号码卡便挥手让他进去了。
帕克在死回的正门内侧执行例行搜身。“那是什么?”他指着亚当手里拎的一个小冷藏瓶问。
“爱斯基摩派,警长。要不要来一只?”
“我看看。”亚当把冷藏瓶递给帕克,他打开瓶盖,迅速检查了一下仍在冰层下面冻得很结实的六只爱斯基摩派。
他把冷藏瓶还给亚当,然后用手指了指几英尺远处的前面办公室大门。“从现在起你们就在那里会面,”他说着便和亚当一起往里走。
“为什么?”亚当环视着屋子里面问道。那里有一张金属桌子,三把椅子,两个上锁的文件柜,桌上有一部电话。
“这是我们监狱的规定。在大限临近之日,我们要给犯人多一些自由,萨姆就在这里接待来访的客人,而且没有时间限制。”
“真是温柔体贴。”亚当把公文包放在桌子上便操起了电话,帕克出去带萨姆。
杰克逊市书记官办公室的那位很和善的女士告诉亚当说密西西比州高级法院几分钟前刚刚驳回了他那份基于萨姆缺乏思想能力而要求定罪后减刑的诉状。他向她表示了感谢,并说这正是他预期的结果而且几天前就应该有消息了。他又请她将法院裁决给他在孟菲斯的办公室传真一份,同时也给帕契曼的卢卡斯-曼办公室传一份。然后他又要通孟菲斯办公室找达琳,告诉她将新的诉状传真给地区联邦法院,并给 古德曼讲了一下这项计划和需要保守秘密的事。他向他们保证此事不违反任何一条法律,只是为了左右一下公众舆论。蜂窝电话就放在桌子上,旁边还放着古德曼在周三复印的整页整页的电话号码。那几名学生的理解力都很强,一个个跃跃欲试,恨不能马上开始,他们的酬金也是很可观的。古德曼先打了一个电话进行示范,他开始拨号。
“人民热线,”一个很悦耳的声音问答。
“喂,我打电话是因为今天早晨报上的那条消息,就是那条有关萨姆-凯霍尔的,”古德曼慢吞吞地模仿着一种拖腔,他的语调显然有待改进。学生们都给逗乐了。
“你报一下姓名好吗?”
“好的,我叫内德-兰开斯特,密西西比州比洛克西人,”古德曼看着电话簿回答说,“我支持州长,他是位很出色的人。”为了增强效果他又补充了一句。
“你对萨姆-凯霍尔有什么看法呢?”
“我认为他不应该被执行死刑,他上了年纪,又受过许多磨难,我希望州长能赦免他,就让他在帕契曼平静地等死好了。”
“好的,我保证会把你的话转告州长。”
“谢谢。”
古德曼按了一下电话键,然后向他的观众鞠了一躬。“就这么简单,现在开始吧。”
那个白人男生选了一个电话号码。他的对话是这样的:“喂,我是莱斯特-克罗斯比,住在密西西比州的比德。我的电话是关于处死萨姆-凯霍尔的事的。是的,小姐,我的号码?555-9084。对,是的,密西西比州,比德,在富兰克林县。对。嗯,我觉得不应该让萨姆-凯霍尔进毒气室,我反对那样做,我认为州长应该站出来阻止那件事。是的小姐,对。谢谢。”他打完后冲着正在打另一个电话的古德曼笑了笑。
那名白人女生是个中年人,来自密西西比州一个偏远地区的小镇,她说话的口音自然免不了带些鼻音。“喂,是州长办公室吗?太好了。我打电话是因为今天报上登的那条有关凯霍尔的消息。我叫苏珊-巴恩斯,是密西西比州迪凯特人。是的。嗯,他是个老年人,没准过不了几年自己就会死掉,现在杀他对州里有什么益处呢?放他一条生路吧。什么?对,我要求州长制止这件事。我支持州长,我认为他是个很不错的人。是的。也谢谢你。”
那名黑人学生有小三十的样子,他干脆直截了当地告诉热线接线员他是个密西西比州的黑人,他坚决反对萨姆-凯霍尔和三K党人的观点,但同时也反对执行死刑。“政府无权决定一个人的死活,”他说道。他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赞成死刑。
事情就这样进行着。热线电话从全州各地一个接一个地涌进来,每个电话都是不同人打的,而且都各有一套反对执行死刑的逻辑。几个学生越打越有灵感,他们模仿着各种各样的口音,陈述着五花八门的理由。他们的电话偶尔也会遇到占线信号,一想到这正是他们自己把线路占满的缘故心里就觉得非常有趣。由于古德曼的口音,他扮演了外地打电话者的角色,他把自己装成不同的废除死刑主义者,在全国各地挂电话,他用的化名是形形色色的少数民族名字,选择的地点也都是一些很陌生的地方。
古德曼曾经很担心麦卡利斯特会竭力追查热线电话的出处,但后来又觉得接线员会忙得不可开交,不大可能会顾得上这类事。
他们自己倒是真的很忙,就连约翰-布莱恩-格拉斯也停了课,他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兴致勃勃地用不同的化名在全城范围内打着一个又一个电话。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赫兹-克里和他的律师们也在轮番向热线电话灌输着同一个信息。
亚当匆匆忙忙赶到了孟菲斯。达琳正在他的办公室里绝望地整理着那像山一样的文件,她指了指离电脑最近的一摞文件。“有关驳回调案复审请求的裁决放在最上面,下面是密西西比州高级法院的裁决,再下面是准备提交给地区联邦法院的寻求人身保护令的请求,我已把该传的都传出去了。”
亚当脱下外衣扔在椅子上。他先看了眼贴在书架上的一排电话留言条。“都是什么人来的?”
“有记者、作家、骗子,还有几个想要提供帮助的律师。其中一个电话是加纳-古德曼打来的,说是市场分析进行得很顺利,不要给他打电话。市场分析是怎么回事?”
“你就别问了。第五巡回法院还没有消息吗?”
“没有。”
亚当深深地吸了口气坐进椅子里。
“想吃午饭吗?”她问道。
“如果方便的话,给我来个三明治就行了。你周六和周日可以加班吗?”
“当然可以。”
“我需要你整个周末都在这里守电话和传真机,真对不起。”
“没关系,我去给你买三明治。”
她转身离去,随手带上了门。亚当给莉的公寓里打了个电话,没有人接。他又给奥伯恩之家打,但没有人知道她的消息。他又接通了费尔普斯-布思,他正在开董事会。他接着又给身在伯克利的卡门打了个电话,告诉她做好准备星期天飞到孟菲斯来。
他看了一遍电话留言条,确信再没有值得一回的电话了。
一点钟的时候,莫娜-斯塔克向州议会大厦州长办公室周围徘徊着的记者发表了讲话。她说经过慎重考虑,州长已决定同意于下周一上午十时整召开赦免死刑听证会,届时州长将亲自出席听取争点和陈述并作出公正的决定。她解释说,这件事责任非常重大,生死攸关,但大卫-麦卡利斯特一定能作出正确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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