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我们未走出这个战场以前,两人中总有一个要断送自己的生命。
——司各特编著《苏格兰歌选》
尽管狩猎很疲劳,麦尔基仍然没有睡着觉,度过了黑夜的一大段时间。一种极度的烦躁使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并且在他的幻想中引起了一种失望的念头。千百种附属的甚至是与即将临到他身上的事故并不相干的思想都纷至沓来地包围了他,使他心乱如麻;不止一次,他设想他身上的燥热无非是一场重病的前奏,这场重病不消几个钟头就会发作,将使他卧床不起。那时候,他的声誉将变成什么?社会上将怎样说?尤其是土尔芝夫人和柯曼治将怎样说?他很盼望约定的决斗时刻快点到来。
幸亏,日出的时候,他觉得他的血液平静了下来,他想起那场迫在眼前的接触,心里也不大激动了。他安安静静地穿上衣服,甚至他装扮得更加考究一些。他想象,美丽的伯爵夫人赶到战场上来,发现他受了轻伤;她亲手替他包扎伤口,不再把她的爱情作为一种神秘了。罗浮宫的大钟响了八下才把他从他的幻觉中叫醒了过来,并且他的哥哥差不多就在此刻走进他的卧室。
他哥哥脸上刻画出一种深沉的忧虑,并且很看得出他也没有好好地度过一宵。可是他依然尽力表现出一种好脾气,握住麦尔基的手微笑着。
“这儿是一把细长剑,”他告诉弟弟,“和一把带鞘的腰刀,这两把都是奴诺·德·多列德的;瞧瞧剑的重量对你适合不适合。”他就把一柄长长的剑和一把腰刀丢到麦尔基的床上。
麦尔基把长剑抽出来,弯曲了它一下,望望剑尖,似乎很满意。跟着那把腰刀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刀鞘是凿了无数细孔,准备用来阻挡敌人的剑尖,并且吸引它深入到孔里去,使它不容易抽出来。
“带了这样好的武器,”他说,“我相信我很能够自卫。”接着,把土尔芝夫人一向藏在她自己胸前,昨天才送给他的护身符拿给他看:“这儿还多了一件护身符,它防避剑击还胜过一件锁子甲。”他微笑着说。
“你这个玩意儿从哪儿来的呀?”
“猜一猜吧。”那种炫示自己做了夫人们的宠儿的虚荣心居然令他在这一刹那间忘记了柯曼治和放在他面前的那把出了鞘的供战斗用的长剑。
“我敢赌这是那个疯疯癫癫的伯爵夫人给你的!愿魔鬼带她走,她连她的盒子!”
“你知道这是她特意送给我的,供我今天利用的一件护身符吗?”
“假如她戴着手套出现而没法炫示她那美丽而白皙的手,那就做得更高妙些!”
“愿上帝阻止我,”麦尔基脸红红地说,“去相信这些巴比斯特的护身符;但是,如果我今天该倒霉的话,我就要让她知道,当我倒下来时,我胸前还佩着这件护身符哩。”
“多么可笑!”营长耸耸肩膀,喊叫起来。
“这儿是给我母亲的一封信。”麦尔基声音带点颤抖说。乔治默不作声,拿了它,并且走近一张桌子,他打开了一本小圣经来读,为的是坚定自己的决心,而他的弟弟此刻已经穿好了衣服,正在忙于打结衣服上那些饰线——当时,人们的衣服上都有这种饰线。
他眼睛一望到 麦尔基浑身起了哆嗦,并且大颗的眼泪一滴一滴地从他的两颊上流下来。
贝维尔捡起了短刀,留心地观察充满在刀柄里的血。
“这儿是柯曼治的弟弟应该感谢的一件工具。这把漂亮的短刀使他继承一笔很可观的财产。”
“我们走吧……带我离开这里。”麦尔基拉着他哥哥的手臂,声音沙哑地说。
“你别愁,”乔治说,一面帮助他重新穿上他的短袄,“总之,死去了的人是不大值得人家惋惜的。”
“可怜的柯曼治!”贝维尔叫喊,“你,你已经决斗过成百次,你居然被一个还是生平第一次决斗的后生小子杀死了!可怜的柯曼治!”
这几句话就是他的祭文的尾声。
贝维尔往他的朋友身上看了最后一眼,发现死人的挂表,那是他生前依当时的风俗吊在他的颈上的。
“咳!”他喊道,“你再也不需要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刻了。”他把它取下来放到自己的口袋里,认为柯曼治的兄弟该是很富有的,他要从他的朋友身上留下一件纪念品。
当两兄弟就要离开的时候:
“等等我吧!”他急忙地重新披上他的短袄,对他们说,“呃!麦尔基先生,您忘了您的短刀啦!可别把它遗失啊。”他用死人的衬衫拭抹了刀刃,并且奔过去跟年轻的决斗者走在一起。
“自己看开点吧,我亲爱的,”他回到他的船上时对他说,“别现出这一副可怜相吧。相信我,别悲伤,您今天马上就去看看您的情妇吧,并且好好地努力,不消几个月,您就能够归还共和国一个公民,来顶补由您手里使它丧失掉的那一个。这样,社会上就不会为了您的行为而有所损失。喂,船夫,如果你想赚一个比斯脱尔,就赶快划吧。此刻有一班手持月牙铲的人,朝我们这方向走来。那是从勒斯涅塔里来的军曹先生们,我们不愿意跟他们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