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饭时我跟朱利安·卡斯尔说“爸爸”临终前非常痛苦,他说;“是癌症。”
“什么癌?”
“全身生癌。您不是说他今天在检阅台昏倒了吗?”
“他是昏倒了,”安吉拉说。
“那是用药的结果,”卡斯尔说,“他现在处于药物和病痛相互抗衡的交点,再多用一点药就会置他于死地。”
“这真是一场令人愉快的谈话,”安吉拉说。
“我想大家都会同意,我们大家在一起煞是愉快,”卡斯尔说。
“我想,”我说,“象你这样竭尽毕生之力为人民服务的人应该比其他人更为愉快。”
“您知道,我曾经有过一艘游艇。”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有了游艇就应该比大多数人愉快呀。”
我说:“要是您不是‘爸爸’的医生的话,那么谁是呢?”
“我们医院里的一位同事,施利契特·玛·凯尼格斯瓦德医生。”
“是德国人吗?”
“大概是。他曾经在冲锋队服役十四年,其中有六年在波兰的奥斯威辛当军医。”
“他在‘希望与同情之家’工作是为了赎罪吧?”
“是的,”卡斯尔说,由于他拯救着左、右两派人的生命,他的赎罪也是大有成效的。”
“他可真好。”
“是的。假如他照现在这样日以继夜地干下去,那么到3010年,他救活的生命将要与他处死的生命的数目相等八”
这样,我的“卡拉斯”中又增加了一名成员。他就是施利突特·冯·凯尼格斯瓦德医生。
晚饭吃罢后,弗兰克还没有回来。朱利安·卡斯尔先告辞了,回森林中“希望与同情之家”去了。
安吉拉、牛顿和我在平台上坐着。山下玻利瓦尔的灯火煞是迷人。蒙扎诺飞机场办公大楼的顶上有一个加了灯饰的大十字架。这个由马达推动的十字架慢慢地转动着,虔诚地驱动着罗盘。在我们北边,还有一个灯火辉煌的地方。高山拦住了视线,我们不能直接看到它,但却可以看到有一方天空被照亮了。我问弗兰克·霍尼克的大管家斯坦利,亮灯的是什么地方。
他以逆时钟方向,一一指给我说:“‘希望与同情之家’、‘爸爸’的宫殿、基督要塞。”
“基督要塞?”
“我们军队的训练营。”
“是以耶稣基督命名的么?”
“当然了。难道不能吗?”
北部又出现了一片飞快移动的灯火。没等我问那是什么,就看出那是车灯在山岩上闪耀。原来角一队正向此间驶近的车队。
车队包括五辆美制军用卡车,车顶上架着机关枪。
车队停在弗兰克的车道上。士兵们立即下了车。他们开始在地上挖散兵坑和机枪掩体。我和弗兰克的大管家走出去问一个指挥官这是干什么。
那个军官用岛上的方言说;“我们奉命保护下任山洛伦佐的总统。”
我告诉他说;“他现在不在这里。”
他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接到的命令就是在这里修建阵地,这就是我所知道的一切。”
我跟安吉拉和牛顿讲了这件事。
安吉拉问我;“你以为真会有什么危险吗?”
我说;“我也是才来这儿呀!”
正在这时,发电厂出了事。山洛伦佐所有的灯都熄灭了。
弗兰克的仆人给我们拿未了汽油灯。他告诉我们,停电在山洛伦佐是常见的事,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但是,我心里还是惴惴不安,因为,弗兰克提到了我的“扎一玛一基一波”。
他使我感到就象一个刚刚送到芝加哥屠宰厂的猪锣,已经完全不能按照自己的意志自由行事了。
我又想起了伊倒俄姆的那一座天使石像。
我听着外面的士兵们一面劳动,一面低声抱怨。
虽然安吉拉与牛顿在就一个有趣的论题说话,我却心不在焉。他们告诉我,他们的父亲有一个同胎兄弟,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他。他的名字叫鲁道夫。他们最后一次听说他的情况时,他是瑞士苏黎世一家留声机店里的老板。
安吉拉说;“父亲从来没有提到过他。”
牛顿说;“父亲从来没有提到过任何人。”
他们又告诉我,这位老人还有一个妹妹。她的名字叫西莉亚。她在纽约谢尔特岛上养了一群个高体阔的德国种刚毛硬大。
“一到圣诞节她总要寄贺节片来,”安吉拉说。
小牛顿说;“每一张贺节片上都有一张大猛犬的像片。”
安吉拉说;“不同家庭的不同成员走上不同的道路,真是有趣。”
“千真万确,”我附合说。我向这两位不凡的人告辞了,并问大管家斯坦利在家里能不能找到一本《博克依的书》。
斯坦利开始假装不知所云。接着他又不无怨愤地说;此书满篇污言秽语,并说谁读这些书以钩刑论处。说完他从弗兰克的床头柜里拿了一本《博克依的书》给我。
厚厚一大本、活象一本未经删节的辞典的手稿。我抱着这本书来到卧室,把它放到那块铺在石板上的橡皮床垫上。
这个抄本没有索引。所以我要找到“扎一玛一基一波”这个词的含意是很难的,实际上那天晚上是一无所获。
我学到了些东西,但是这些东西很难说有什么用。例如:我从博克依那里学到了宇宙的起源,据说波拉西西(即太阳)把巴鲁(即月亮)抱在怀里,希望巴鲁能给他生一个火一般热的孩子。
但是可怜的巴鲁生下的孩子却冷若冰霜。并且不能发光;波拉西西大失所望,把他们都扔了。这些儿女就是那些行星,他们在很远的地方安全地围着可怕的爸爸绕行。
后来可怜的巴鲁也被遗弃了,于是她就去和她最心爱的一个孩子住在一起。这个孩子就是地球。地球之所以是巴鲁最宠爱的,是因为它上面有人;而人能仰望月亮,爱她并且同情她。
博克依对他自己的宇宙起源学说怎样评价呢?
他写道:“胡言,一派胡言!”
我很难相信自己睡着了,但我肯定是睡着了,要不,我怎么会发现我是被一阵砰砰的声音和强烈的灯光给惊醒的呢,
弗兰克林·霍尼克面颊清瘦,话音尖厉,令人佩服。我听人家说过,在军队里有那么一种人,他们说话的时候象“生着一副纸肠子”似的,霍尼克少将就是这种人。可怜的霍尼克几乎没有同任何人谈话的经验。因为童年时代他就来去诡秘,素有特务X一九号之称。
现在,他希望自己的谈话既推心置腹,又循循善诱,于是便先说了一些套近乎的话,诸如“我喜欢你的仪表”呀,“我愿意和你象男子汉那样坦率地谈话”等等。
他把我带到一个被他称为“洞穴”的地下小室中,为的是我们能“有啥说啥,不计后果”。
我们走下刻进悬崖的阶梯,进入位于瀑布下面和后面的天然洞穴中。这里有两张画图桌,三把灰白色、光秃秃的斯堪的那维亚椅子。一个装有建筑方面的德、法、芬、袁文书籍的书柜。
洞中点着电灯,灯光随着轰轰转动的发电机忽明忽晴。
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的画。这些画全是用原始人所用的粘土、泥土、木炭画的,画面大胆奇诡,酷似儿童的作品。我不必问弗兰克这些壁画有多么年深日久,单从它们的题材就能推断它们创作的日期。这些画画的不是一一些古代的猛码、不是长着锐牙利齿的猛虎,也不是生着硕大的生殖器的古代洞熊。
这些画无穷无尽地表现出蒙娜在幼女时代的各个方面。“这儿,这儿是蒙娜的父亲工作过的地方吧?”我问。
“对了。他就是那位设计‘希望与同情之家’的那个芬兰人。”
“我知道。”
“我带你到这儿来不是为了谈这个。”
“是谈一些关于你父亲的事吗?”
“是关于你的事。”弗兰克把手放在我的肩上,直勾勾地望着我的眼睛,看得我心头发怵。弗兰克这样做本想激发友谊之情,谁知道他的头叫我看来就象一头稀奇古怪的小猫头鹰,眯着怕光的眼睛,栖息在一根高高的白木杆之上。
“可能你快点说明白了更好些,”我说。
“我有话直说,”他说,“如果我没说错的话,我对人的性格的判断十分准确,我喜欢你堂堂的仪表。”
“谢谢。”
“我想你我准能合得来。”
“我不怀疑这一点。”
“我们俩会配后默契的。”
谢天谢地,他总算把那只手从我肩膀上拿开了。他把两只手的手指续在一起,象齿轮上的锯齿那样。我想一只手代表他,一只手代表我。
他一边扭动着手指,说明齿轮是怎样转动的,一边说:“我们彼此互相需要。”我沉默了一会,虽然表面上还是友好的。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和我——我们要共事吗?”
“对喽!”弗兰克拍手称快。“你是一个见过世面的人。经常在大庭广众前抛头露面;而我是一个搞技术的人,习惯于在幕后操纵。”
“你怎么会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们才刚刚认识。”
他又把手放在我的肩上说:“你的衣着,你的谈吐,我喜欢你的仪表!”
“你是这样说的。”
弗兰克巴望着我悟出他的言外之意,可是我仍然如因五里雾中。我说:“我想你是要在这儿,在山洛伦佐给我谋份差事吗?”
他拍拍手,喜笑颜开。“对了!十万块钱一年,怎么样?”
“天啊!”我叫了起来,“让我干什么要给这么多钱?”
“实际上是无所事事。我要你每天晚上用金杯喝酒,金盘子吃饭,并且有一所完全属于你的宫殿。”
“那是什么差事呢?”
“山洛伦佐的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