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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_变形的陶醉

作者:茨威格 字数:4440 更新:2025-01-06 16:44:05

她就这样在木制圈手椅里坐了一整夜,怒火满腔而又冷若冰霜。她听不见这所房子里装了衬垫的门后边别人的活动,听不见酣睡的人们匀称的呼吸,听不见情侣的亲热的卿卿我我,听不见病人的痛苦呻吟,听不见失眠者在屋里焦灼地来回踱步,也听不见在上了锁的玻璃门外面,晨风已在酣睡的房子周围飒飒吹起。她感觉到的惟有她自己,只感到她此时孤身一人坐在这间屋子、这座房子、这个宇宙之中,感到自己只是一块瑟瑟抖动的肉,像一根截断了的手指,虽然余热犹存,但已经没有一点知觉,没有丝毫力气了。这是一种残酷的、凌迟处死式的慢性死亡,全身筋肉一块一块地冻僵,细胞组织一点一点地冻死。她直挺挺地坐着,似乎在那里细听封-博伦这颗尚在突突跳动的、滚烫的心什么时候才最终停止在她胸中撞击。早晨来临了,她觉得好像过了一千年。走廊里侍者的清扫之声已清晰可闻,楼下的园子里,园丁在铲平碎石:人世间的一天,无法逃避的一天又开始了,一切都结束了,该上路了。现在非做不可的事是收拾行装,离开此地,做另一个女人,即克莱因赖芙林镇的邮务助理霍夫莱纳,忘掉这个与这失去的琼楼玉宇、山珍海味、绫罗绸缎同呼吸共命运的贵族小姐。

站起身时,克丽丝蒂娜这才感到四肢僵硬,浑身瘫软,头重脚轻:走到衣柜去的四步路,简直就是从一大洲到另一大洲的长途跋涉。她那已经僵死的手腕没有一点气力,费了好大的劲才把柜门打开。一看里面,不觉吓了一跳:她穿着来到这里的那条克莱因赖芙林裙子和那件可恨的衬衣,像被绞死的人一样幢幢摇曳着,颜色惨白-人;当她用手指把裙子轻轻从衣架上提起来时,不禁一阵恶心,毛骨悚然,好像摸到了什么腐烂的东西:现在她又得钻回这已经死去的霍夫莱纳的躯壳里去!可是有什么法子呢?她匆匆脱掉晚礼服,它像绢纸般轻巧地从她的腰间滑落下去,然后,她一件一件地把其他衣物摆到一边,这里有换洗内衣、卫生衫、珍珠项链等十几件、二十件她新近得到的绝美之物。只有姨妈讲明送她的那件留下了,连同自己的东西只有一小包,轻轻易易地就塞进了寒酸的小藤箱,很快行装就整理完毕。

完事了!她再次环顾四周。床上杂乱地堆放着晚礼服、舞鞋、腰带、粉红衬衣、卫生衫、手套,东一样西一件,好像火药刚把封-博伦小姐这个机关布景的舞台怪物炸得七零八落似的。克丽丝蒂娜恐怖得浑身打颤,怔怔地看着这个幻影留下的残余之物,而这个幻影刚才还是她自己!然后她再回头看看是否还忘了什么属于她的东西。但是,再没有什么是她的了:别人将在这张床上睡觉,别人将在这里饱览窗外的瑰丽景色,别人将在这面穿衣镜前梳妆,而永远不会是她了,永远不会是了!这不是告别,这是生离死别啊!

当她手里提着陈旧的小箱子走出房门时,走廊里还是空空的,她习惯性地先向楼梯走去。但是,穿上了这套寒伧的衣服,她,克丽丝蒂娜-霍夫莱纳感到似乎再没有资格走这铺着地毯、梯级镶着黄铜边、专供老爷太太少爷小姐们走的楼梯了:于是她怯生生地选择了厕所旁边供仆人用的铁转梯走下楼去。楼下,门厅尚蒙在一片灰色中,然而已经打扫好一半,正在打瞌睡的夜班门房,这时警觉地睁大了惺忪的睡眼。哟,这是怎么回事?一个衣着平庸,或者不如说有些衣衫褴褛的少女,手里提着一只破旧的箱子,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蹑手蹑脚向大门溜去,也不同他打个招呼。喂!他急忙一个箭步跳到她的前头,用肩膀示威地挡住了旋转门。

“请问您上哪儿去?”

“我乘七点钟的火车离开这里。”门房不禁大吃一惊:他还是头一次看见一位旅游客人,特别是一位小姐,打算自己亲手把箱子搬运到火车站去啊。于是他立刻起了疑心,问道:“我可以……我可以问问您的房号吗?”

这时克丽丝蒂娜才恍然大悟,哦,原来这门房把她当成一个夜里悄悄溜进来的小偷了——归根结底,他并没有错,她究竟是什么人呢?但这一怀疑倒也没有使她气愤,相反,却使她感到一种幸灾乐祸的自嘲:哼,这真叫喝凉水塞牙缝,墙倒众人推了!行,你们只管来好了,爱打爱踹都可以——越凶越痛快!于是她十分安详地回答道:“我住的是二八六号房间,费用由我姨爹安东尼-凡-博伦开支,他住二八一号。我的名字叫克丽丝蒂娜-霍夫莱纳。”

“请稍等一会儿。”夜班门房让开路,但两眼仍紧紧盯住这个可疑的女人(她能觉出那怀疑的目光),生怕她在他查对时溜之大吉。在登记册中查对过以后,门房腔调突然改变,忙不迭地向她一鞠躬,毕恭毕敬地说:“噢,尊贵的小姐,懊,请您原谅,值白班的门房已经得到您动身的通知了……我刚才只是觉得……只是想着……怎么时间这样早……再就是……小姐怎么会……您完全用不着自己提箱子呀,只要在火车开车前二十分钟让小汽车送去不就行了吗。请小姐现在到餐室去用早点吧,尊贵的小姐,您还有足够的时间进餐的。”

“不必了,我什么都不要了。再见吧!”她说完就走了出去,再没有看这个惊奇得瞪圆了眼睛、然后摇着头走回自己小桌旁去的男人一眼。

我什么都不要了,这话她觉得说得很痛快,什么都不要,谁的也不要。她一手提箱子,一手拿雨伞,眼睛直勾勾地瞧着路面,向火车站走去。此时群山已清晰可见,云团在不安地翻滚着,眼看蔚蓝的天空,恩加丁那仙境似的、谁见谁爱的碧蓝天空就要破云而出,可是,克丽丝蒂娜现在只是病态地弓着腰,直愣愣地瞅着地面:她什么都不想再看,什么施舍也不想再要,谁给的都不要,就连上帝赐与的也不想要了。什么都不要再看上一眼,免得又想起:从此这些山峦就永远属于别人了,游戏场和那里的游乐是为别人而设,大宾馆和那里明亮的房间是为他人而开,隆隆的雪崩和喧闹的森林是为他人而存在,其中再没有哪一样是属于她的了,永远没有了,永远没有了!她扭过头去,把目光避开了网球场,她知道,另外一些皮肤晒得黝黑、身穿雪白耀眼的运动服、嘴角叼着香烟的人今天将在这几块场地上得意地舒展他们那轻巧灵便的肢体;她的目光避开那些现在还关着门、里面装着千百件贵重物品的商店(这些东西全是别人的,全都是别人的了!),避开那些宾馆、商场和糖果点心店,缩在自己那件不值钱的雨衣里,打着她那把旧伞一直向火车站走去。走吧,走吧,什么也不要再看,把这里的一切全忘光吧。

到了车站,她悄然躲进三等车候车室;在这永远是 ①玛丽亚策尔,奥地利疗养小城,同时是中欧最有名的基督教朝圣地。

克丽丝蒂娜站在旁边,感到呼吸非常困难。不管她们说话声音怎样低,她也清清楚楚地听见他们在一边掂分量一边讨价还价,虽然是背向着死者的床,她还是看见了他们那贪婪的手指,这时,她一方面怒火中烧,另一方面也禁不住起了怜悯之心:“他们多穷呀,穷得多么可怜啊,可他们自己却一点不觉得。他们在分一堆破烂,这些东西人家连脚都不愿碰一下;这些旧的法兰绒布头,这几双穿破的鞋,这些让人笑掉大牙的破布在他们眼里竟然还是宝贝!他们哪里知道世界上还有许多好东西,他们连做梦也想不到!可是,也许完全不知道自己有多么穷更好一些吧?穷得多么讨厌,多么恶心,多么可怜呵!”

姐夫走到她身边来了:“我说,克丽丝特,天地良心,这可不行,你怎么可以一点不要呢。就算是作为对母亲的怀念,你也得随便拿点什么呀——比方说怀表,要不,至少也拿上这条表链。”

“不,不,”她斩钉截铁地说,“我什么也不要,我什么也不拿。你们有孩子,要这些才有点意思。我一样也不需要——不管是什么我都不再需要了。”

当她回转身时,一切都结束了。嫂子和姐姐每人都已把分得的东西包好,并塞进了她们带来的口袋——现在死者才算最后埋葬完毕了。这四个人现在闲站着,神色尴尬,又有点难为情;他们庆幸这样迅速、顺利地办完了这桩棘手的事情,可是心里总觉得有些不怎么舒坦。现在距离开车还有一点时间,总得说上几句振作精神的好听话,以便冲淡一下刚才讨价还价在心中留下的印象,要不至少也得谈几句亲戚间的家常吧。终于还是姐夫想起点什么来,他问克丽丝蒂娜:“哟,你还什么都没有给我们讲呢,你在瑞士那边山里过得怎么样啊?”

“很愉快。”她竭力控制住自己,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这我相信,”姐夫叹口气说,“我们这些人也是很想去那里玩玩的啊,唔,不管去哪儿,能去旅游就好!可是,带着老婆,再拖上两个孩子,这可太贵了,而且又是去这么个富贵的地方。那儿你们住的旅馆一天要多少钱?”

“我不知道。”克丽丝蒂娜使出最后一点气力才吐出这几个字。她觉得自己的神经马上就要崩溃了。他们怎么还不走呀,怎么老呆着不走呀!幸而这时弗兰茨看表了。“喂,我说,快走吧,我们得上火车站了。哦,克丽丝特,不必来多余的客套,你用不着送我们了,天气这么糟糕。你留下得了,要走,不如干脆哪天到维也纳来玩一趟!现在母亲死了,我们几个可得互相帮助、同舟共济啊!”

“对,对。”克丽丝蒂娜冷冷地、不耐烦地说,她只把他们送到屋门口。木板楼梯在沉重的脚步下嘎吱嘎吱响着,每人都扛走或提走了一点什么。终于,他们全走了。四个人刚刚一离开,克丽丝蒂娜就哐啷一声猛地推开了窗子。屋里的气味简直快把她憋死了,这是一股由滞留在空气中的烟味、质量低劣的吃食、潮湿的衣物混合而成的怪味,是老太太成天在这里惊恐、忧虑、叹息留下的气味,是可怕的贫穷的气味。不得不在这里生活真是太可怕了,而且,是为了什么目的,为了谁在这儿受罪呢?天天呼吸着这污浊的空气,同时又明明知道在这个斗室之外的某个地方还有另一个世界,一个真正的世界,明明知道自己还可以成为另外一个人,这个人会在这浑浊的空气中像中毒一样闷死,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她全身的神经在剧烈地颤抖。她猛地和衣扑到床上,咬紧牙关,把脸埋进枕头里,在这满腹怨恨、一筹莫展的境地中几乎快要嚎啕大哭起来。因为这时她突然心中充满了仇恨,恨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恨自己也恨别人,恨富有也恨贫穷,恨这整个如牛负重、不堪忍受和无法理解的人生。

“哼,这娘儿们,真是太横了。”小商贩米夏埃尔-波因特纳出去后使劲把门狠狠撞上,发出震耳的声响,“这个混账娘儿们真气死人了,简直是个丧门星。”

“算了算了,何必动那么大的气呢,你又犯毛病了,”等在邮局门外的面包师黑尔德利奇卡咧嘴笑着劝他。“难道谁咬了你一口不成?”

“没咬也差不多了。有这么蛮不讲理的臭娘儿们,真是独一份儿。每回都变着法儿治你。这也不合适,那也不合适,横不是,坚不是,什么她都看不顺眼,就是一个劲儿跟你过不去,处处拿人撒气。前天我寄那包蜡烛用复写笔没用钢笔填包裹单,她发了一通火,今天又数落我,说什么她可没法接那种包装得一塌糊涂的包裹,说什么她要对邮件负责。哼,负责,我要她负个屁责,她这只笨鹅还在粪堆里找食吃那会儿,我就像这样寄走过一千个包裹了!哼,这娘儿们说话那口气,跟个大官儿似的,满嘴尽是文绉绉的词儿,那样子就是告诉你:你们这号人老娘瞅着连狗屎都不如。妈的,真不把人当人看,现在我可受够了,再不让她瞎摆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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