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星期,两个巴黎人在伊苏屯作客的时期去了一半,他们的形势仍旧和 佛洛尔对罗日道:“先生,你知道不知道你那些画值多少钱?……——你说过多少啊,约瑟先生?”
下面是第一封信,盖着奥阿士河上的蒲蒙的邮戳:
亲爱的约瑟:
我替特·赛里齐伯爵把普雷斯勒古堡的主要作品完工了,给你留下四面的镶边和装饰画。在伯爵面前,在建筑师葛兰杜面前,我都郑重介绍过你,你只消拿着画笔动身就是了。讲妥的酬报一定会使你满意。明儿我和内人上意大利;因此你可以把弥斯蒂格里带走,做你助手。这小子很有才气,我把他交给你了,由你支配。他想到能在普雷斯勒古堡玩儿,已经蹦蹦跳跳,像麻雀一样。再见了,亲爱的约瑟。我不在巴黎,不在下一届展览会展出作品,可是有你做代表也行了!朋友,我肯定你那幅画是杰作,只是浪漫派看了会大惊小怪,你得准备受一阵罪,好比魔鬼跌进了圣水缸。反正生活是挨打,像弥斯蒂格里说的;他专门把一切成语改头换面或者改成谐音的笑话。你在伊苏屯干些什么呢?再会了。
你的朋友希奈
下面是特洛希的信:
亲爱的约瑟:
我觉得奥勋先生明白事理,提出的办法使我很佩服:他的看法完全正确。你既征求我的意见,我就劝你母亲留在伊苏屯,住在奥勋太太府上,贴她一些饭钱,比如说四百法郎一年吧。据我看来,勃里杜太太应该完全听奥勋先生指点。但你母亲为人厚道,良心上顾虑太多,对方却肆无忌惮,做起事情来纵横捭阖,颇有大策略家的作风。玛克桑斯这家伙很可怕,你说的不错,我也觉得他和腓列普异曲同工。那坏蛋利用腐化生活来起家发迹,便是寻欢作乐也有目的,不像你哥哥的荒唐没有一点儿用处。你告诉我的种种情形使我害怕,叫我到伊苏屯来也无能为力。奥勋先生躲在你母亲背后比我有用多了。至于你,你尽可回来。这件事需要从头到底集中精神,需要细致的观察,处处留神,不怕降低身份,说话要慎重,一举一动要会作假,这些都与艺术家的气质格格不入,所以你不能有什么作为。人家告诉你还没有立遗嘱,其实早已立了,你可以相信我的话。但遗嘱可以推翻;而只要你的脓包舅舅活着,她始终免不了内疚,逃不过宗教的影响。你们的财产将来要靠教会和搅水女人斗争得来。早晚有一天,那女的对老头儿会毫无作用,让宗教来支配一切。只消你舅舅在世的时候没有作什么赠予,也没有改变财产的性质,那么一朝宗教占了上风,什么都好办。你应当请奥勋先生尽量注意你舅舅的财产情况。我们需要知道他的产业是否抵押出去,存款用什么方式,用谁的名义。老年人把家私送给外人之后格外怕死;承继人只要有点儿小聪明,就能在侵占行为才开始的阶段加以阻拦。可是像你母亲这样不了解世情,不以利益为重,宗教观念十分浓厚的人,能不能贯彻这一类的计划呢?……总之,我只能提供意见。至此为止,你们的行动只会打草惊蛇,也许他们已经在办手续了!……
“那么,就去工作吧,”罗日老头说话的神气像傻子,约瑟觉得他改变得非常厉害。罗日又说:“应当工作……可是我倒不愿意你就走呢……”
“舅舅,你请坐着,我是来向你辞行的。”
“真的,”画家老实得像孩子。
“真是画家的想法!”奥勋先生说着,神气很特别的瞧着约瑟。
“是的,我要到特·赛里齐先生的古堡去工作;伯爵门路很多,能在贵族院帮我可怜的哥哥的忙,所以我更急于要去。”
“到手十五万法郎的画对我也没有害处啊。”
“你走啦?”玛克斯说着,跟佛洛尔两人挤了挤眼睛。
佛洛尔问老头儿:“你可有意思送外甥十五万法郎?……”
老人被佛洛尔拿眼睛瞪着,回答说:“没有这意思!绝对没有!”
画家道:“舅舅,我有一个解决的办法,就是把画送还给你!”
老人道:“不用,不用,你留着吧!”
玛克斯和佛洛尔带着轻侮的意味一声不出,把约瑟气坏了,他说:“舅舅,我一定把画寄还给你。靠我一支画笔,我尽可挣一份家私,用不到沾人家一点儿光,也不必讨舅舅的便宜……——小姐,再会。——先生,再会……”
约瑟穿过广场时的气恼,凡是艺术家都不难想象。奥勋全家在客厅里,看见约瑟指手画脚,自言自语,便问他什么缘故。画家心直口快,当着巴吕克和法朗梭阿把刚才的情形讲了一遍。不出两小时,这件事就变做地方上谈话的资料,每人还添油加酱,把当时的局面形容得挺滑稽。有人说画家受了玛克斯一顿奚落;另外一些人说约瑟对勃拉齐埃小姐无礼,被玛克斯撵出大门。
奥勋对勃里杜太太道:“你的约瑟真是个小娃娃!……人家早预备好,等他去辞行跟他吵一架,你家傻小子中了他们的计。那批画的价值,玛克斯和搅水女人半个月之前就知道,何必等今天发作!只怪约瑟糊涂,不该当着我孙子们说出旧画值多少钱,他们俩听了自然心痒难熬,逢人便说。你的艺术家要不别而行就好了。”
阿迦德道:“画要是值那么多钱,我儿子送回去是对的。”
奥勋道:“倘若真像他说的值二十万,那么弄到非还不可的地步真是太胡闹了;因为你们在遗产项下至少还到手这一部分;否则照目前的趋势,你们临了会一无所得!……你哥哥大可借此机会从此不理睬你……”
半夜十二点和一点之间,逍遥团的团员分发食物,请城里的狗白吃一顿。那件惊人大事到清早三点半干完;接着一般无赖上高涅德酒店吃宵夜;四点半,快天亮了,才各自回家。玛克斯从阿佛尼埃街拐进大街,法里沃伏在一个凹洼里,跳出来对准他心口截了一刀,沿着维拉德城壕逃走,用手帕抹过刀子,在人工河里洗了手帕,若无其事地回圣·巴丹尔纳。他从一扇虚掩的窗里跳进屋子,纳头便睡;新雇的伙计早晨来叫他,看见他还在呼呼大睡。
玛克斯倒下去惨叫一声,听见的人都知道出了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