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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_女士及众生相

作者:海因里希·伯尔 字数:11209 更新:2025-01-24 14:21:33

现在紧接着发生的事,可以加上这样的标题:莱尼干蠢事,莱尼行为不检———或是究竟莱尼出了什么事?一九四一年六月中旬举行的公司庆祝会,格鲁伊滕也邀请了“所有正在国内休假的职工”参加。谁也没有料到,“再说从请贴上也看不出来”(老霍伊译语),“谁也没想到,从前的职工也有可能认为自己被邀请了。而且从前的职工这个说法用在此人身上也有点夸张:他一九三六年在我们这里见习了六个星期,不,不愿意当学徒,觉得这种称呼太‘低级’,要求马上就当‘见习生’,可又不肯学习,只想教我们怎样造房子———把他我们撵走了,他不久就参军去了。这个小伙子人倒不坏,就是喜欢胡思乱想,不像艾哈德那样善于动脑筋———想入非非,妄自尊大,完全不合我们的胃口。他提出不用水泥,‘重新发现’石头的‘威力’———好吧,道理也许这有些,但我们根本用不上他,尤其是因为他既不愿而且也不会拿石块。活见鬼,在建筑业我干了将近六十年,我当时干了快四十年,对‘石头的威力’略知一二。我见过几百个泥瓦工和泥瓦工学徒怎样同石头打交道———一个真正的泥瓦工怎样摆弄石头您应该看看!好了———可那个家伙既不会摆弄石头,对石头又没有什么感情———他是个空谈家。恶意,他倒没有,不———只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我们甚至知道这些想法是从哪儿来的”。

这次庆祝会还有一个意外的不幸:莱尼死也不肯参加。对跳舞她已不感兴趣。她“这时是个非常端庄娴静的少女,同母亲相处得很融洽,跟她学法语,还学点英语,对钢琴入了迷”(范多尔恩语)。此外她对“在当地工作的公司职工了如指掌,他们当中没有一个能重新引起她的舞兴”(洛蒂霍伊泽语)。莱尼后来只是由于父母的请求,为尽义务而参加了这次庆祝活动。

这里不得不略谈几句对那位被霍伊泽说得一无是处的阿洛伊斯普法伊弗及其家族和背景,他尽管只扮演一个配角。阿洛伊斯的父亲威廉普法伊弗是老格鲁伊滕的“同学和战友”,他们是同村人,在格鲁伊滕婚前一直保持着不密切的关系,后来由于威廉普法伊弗开始让格鲁伊滕“讨厌得再也无法忍受”(霍伊泽语),这种关系就终止了。他们两人曾一起参加过 Ⅰ开拔

开战以来已有八个月了,而我们还没有打过一枪。漫长的严冬被用于进行艰苦的训练。现在春回大地,我们几个星期以来都在等待领袖的命令。在波兰打了一仗,而我们却只能在莱茵河畔守卫,不让我们参加就占领了挪威和丹麦,有人已经在说,我们将只会在国内度过整个战争。

我们在艾费尔山的一个小村庄里驻扎。五月九日十六时三十分传来了向西进军的命令。紧急待命!传令兵跑来跑去,套马,到处都在整装待发,向驻地居民道谢告别,眼睛,小姑娘们哭红了———德国迎着落日向西进军,法国,你要当心!在傍晚全营开拔。部队,在我们前面,紧随我们之后的是别的部队。在公路左侧,从我们身边驶过,摩托化部队,没完没了。我们彻夜行军。

天刚破晓,在德国飞机的轰呜声中空气颤动。它们从我们头上呼啸而过,给西邻送去了早晨的问侯。摩托化部队仍未过完。———“拂晓德军越过荷兰、比利时、卢森堡三国边界,正继续向西推进。”———一个人从我们身边驶过时向行军的队伍报告了这条号外。欢声顿时雷动,我们挥手向不断从我们上空飞过去的英勇的空军战友致意。

Ⅱ一九四○年的马斯河

马斯河不是河。一条火龙才是它。两岸的制高点是喷吐烈焰的山。

每一个天然屏障在这个理想的防御地带,都得到了充分利用。大自然的不足之处由技术来弥补。悬崖前、岩石缝里、山崖下,机枪阵地到处都是。在岩石中把很小的洞穴挖凿出来,用混凝土封顶加固,五十米厚的千年巨石在顶上高耸着。Ⅲ一九四○年的埃纳河一百二十架俯冲轰炸机的发动机声隆隆,将它们的钢铁之歌演奏着!一百二十架俯冲轰炸机雷鸣电闪地越过埃纳河!但没有一架飞机找到目标。

老天保佑,魏刚的防线在靠近地面的浓雾之中笼罩。起来,无名的步兵,你那严格训练的优越今天你得自个儿证明了。对胜利的渴望你必将摧毁最顽强的抵抗。当你从贵妇大道高地下来的时候,在这里想一想从前流过的鲜血!

想一想成千上万的人,曾在你之前走过这条路!

你———一九四○年的士兵———这条路就当走完。你可曾看到纪念碑上的铭文:“这里是被野蛮人摧毁的埃勒特谷地的遗址。”你的敌人被罪恶的思想所蒙蔽,今天又把你———一名为自己生存权利而斗争的战士———看作是野蛮人。我师六月九日凌晨,待命出击。我们这个地段的攻击任务,一个兄弟团的战友承担了。我们被分派担任师的后备队。紧急待命!———出发!

凌晨四时士兵们一个接一个爬出帐篷,睡眼惺忪。开始了一片紧张忙碌的景象。

Ⅳ英雄

这位英雄的故事是德国军官忘我献身、英勇无畏的范例。有人说过,身先士卒、不怕牺牲的勇气是一个军官要有的。其实每个军人从走上战场与敌人厮杀的时刻起,就和死神结下了不解之缘。他从心里把畏惧抛开,鼓足全身力量,犹如绷紧的弓弦,他的知觉突然变得非常敏锐,他投入喜怒无常的命运女神的怀抱,他认识不到却感觉得到,幸运和上苍只施恩于勇敢的人。胆小的人被勇敢的人的榜样所推动,一个人树立了英勇无畏的榜样,就能点燃他周围人们心中勇敢的火炬。根特上校就是这样的人!

敌人打得顽强狡猾,即使被围困也顽抗到底,几乎从不投降。我们遇到的是塞内加尔黑人,丛林战的行家,在这里得心应手。他们巧妙地隐藏在树根、天然或人造的青纱帐之后,总是在能吸引进攻者的小径或林中空地挖壕沟,就在咫尺之间开枪射击,几乎百发百中,而且几乎都是致命的。藏在树后打枪的人,往往也是无影无踪的。他们常常让进攻者从身旁走过去,以便从背后结果他。这些人难以根除,使后备队员、通讯兵、指挥部、炮兵不胜其烦。后路即使早就被断了,饿得半死,他们仍然在几天中击毙一些散兵游勇。他们在地俯卧或倚在树后,或缩成一团贴在树干上,往往还蒙上伪装网,暗中守候着猎物。等到你真正发现了一个,这个野蛮人往往早已觉察,就像一个口袋似的从上面落下来,在灌木丛中一眨眼消失了。

我们继续前进,不得停留,尤其不得在此停留。我军行进在山谷中,任何掩护都没有。谁知道敌人是否就埋伏在两侧高地上?———只有前进!真像是奇迹,没有人阻挡我们前进。这里的村庄已被像潮水一样往后退的法国人抢劫一空、坚壁清野了。

“是贵妇大道那边就是了,”走在我旁边的一位战友低声说———他的父亲是在世界大战中阵亡的。“这里该是埃勒特谷地了,他就是在这里挂彩的,他当时是伙夫。”

一条宽阔的公路穿过埃勒特谷地,通往贵妇大道高地的宽阔山脊。几乎公路两侧的土地没有一块在世界大战中不曾多次受到炮火的轰击。哪儿也见不到一株长着像样树干的较大的树。这里一九一七年连一棵树也没有了,全都被打得稀烂。这些年来,树根重又长出新芽,一棵棵残株长成一簇簇灌木。

表我们时时刻刻看着表,再一次检查和测量,最后一次提醒———这时,寂静被一声枪响划破了。出击!德国大炮从树林边缘和灌林丛后面开火了。在埃纳河对岸的斜坡上殷红的炮火慢慢地向上翻滚。硝烟弥漫整个埃纳河谷,有时只能看见很少一点。在炮火最猛烈的时候,工兵运来了橡皮筏子,把步兵运过河,抢渡埃纳河和运河的激烈战斗开始了。尽管敌人拚死抵抗,我军仍在十二时左右登上了对岸的高地。此时已无法再从我们的观察哨继续进行观察了。先遣部队的观察员和两个服务员已在上午随同步兵向前推进。下午观察哨和炮兵阵地,也奉命转移。烈日灼人。我们不久便抵达了埃纳河。新的观察哨设在一六三号高地。

对如何写散文看法笔者过于片面,对此不能说三道四。把有关阿洛伊斯的所有客观的材料放在一起,再把所有不客观的介绍压缩成一个可能符合实际情况的要点,结论就可以得出了:他很有可能成为一名优秀的体育教师,还可以兼图画课。他在几次中断的事业之后的真正归宿,读者早已知道:他参了军。

众所周知,如果一个人不努力,在军队中也不会有所成就,不得已停止,就更是如此。而当时是“完全中学三年级退学,不得不回到国民学校去”(老霍伊泽语)的阿洛伊斯的唯一出路就是当军士。这里得讲句公道话:阿洛伊斯十七岁那一年先是自愿服义务劳役,后来又去当兵,开始明白事理了。他在给父母亲的信(全都放在玻璃柜里,人人都可翻阅)中这样写道:“如今我要坚持到底,不管一切艰难险阻,即使其他人将我反对,我也不想总是归咎于他们。爸爸妈妈,我恳求你们,不要一看到我开始干什么,就指望我一步登天。”说得不错,这些话,是针对普法伊弗太太的说法而言的。当阿洛伊斯首次身穿军装回家度假时,她就把他看作是“驻意大利武官之类的人物”了。

最后,如果像总是理应追求的那样稍示同情,将最起码的公正做到,并且考虑到阿洛伊斯所受的教育多么恶劣,那么,说到底他并不是那么差劲,而且他离家越远,也就变得越好,因为没有人在外地再把他看成是未来的红衣主教或海军上将上。他不管怎么说,参军一年半就当上了下士,即使考虑到即将到来的战争有利于晋职提升,做到这一点也仍然令人钦佩。他进军法国时,被晋升为中士。而他就以这一身份,“风华正茂”地在一九四一年六月出席了格鲁伊滕公司的庆祝大会。关于在这个晚会上莱尼重又舞兴大发一事,并没有什么可靠的材料,只有一些传闻和耳语。二者性质不同:有善意,有恶意,有嫉妒,也有老处女式的。从晚上八时至凌晨四时假定奏了大约二十四支至三十支舞曲,莱尼和阿洛伊斯在午夜过后离开了舞厅,那么———如果把传闻和耳语压缩到适当的平均值———莱尼很可能跳了十二次。不过,莱尼在这假定的十二次中,并非大部或几乎全部,而是通通和阿洛伊斯一个人跳。连她父亲,连老霍伊泽,她都不肯赏光跳一次———不,她只同他一人跳。

除了一枚勋章和一条武装带在普家的玻璃柜里外,还有一些照片。照片上的阿洛伊斯那时是个英俊小伙子,战时这种小伙子不仅可以登上画报的封面,而且也能在画报发表上面引用过的那种散文,和平时期甚至也是如此。按照洛蒂、玛格蕾特和马尔娅所知道的有关他的全部情况(既有直接提供的,也有经过莱尼简要转述的),再加上霍伊泽的证词,显然阿洛伊斯是这样一个小伙子:他行军三十公里之后依然神采奕奕,胸前挂着一支子弹上膛、保险打开的自动步枪,解开钮扣的军服上衣挂着 同他莱尼跳了大约十二次(“你只得让他去,他跳得棒极了!”———洛蒂霍伊泽语)。她到了夜里一点钟左右,在他的诱惑下跟他钻进了附近一条已改为公园的要塞壕沟。

不用说,这件事将种种猜测、推理、争论和分析引起了。

被认为“难以接近”的莱尼偏偏“跟他”溜之大吉(洛蒂霍伊泽语),真是丢人现眼,几乎引起了轰动。对于这件事,如果也像测算跳舞次数那样对人们的意见和感受作个平均估计,就可得出如下的结果了: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知情人、当事人和旁观者,都把阿洛伊斯勾引莱尼说成是出于物质动机。大多数人甚至认为这与阿洛伊斯想当军官有一定关联。他们说,他想高攀(洛蒂语),通过莱尼获得经济保障。普法伊弗家族(包括几个姑姑阿姨,不包括海因里希)都认为是阿洛伊斯被莱尼勾引了。两种猜测大概都不对头。不论平时阿洛伊斯为人如何,他可不是那种利欲熏心、工于心计的人,他不同于他家里的人这一点的,令人欣慰。可以认为,他迷上了艳丽夺目、重又活泼起来的莱尼;他对法国妓院里那种乏味而并不令人快活的寻花问柳感到厌倦,莱尼的“鲜艳”简直使他心醉神迷(笔者语)。

至于莱尼么,她完全“忘乎所以”了(笔者语),这是情有可原的;到从前的要塞壕沟里去散步的邀请她接受了,那毕竟是一个夏夜,再假定阿洛伊斯变得十分温柔多情,甚至可能一味强求,那么,至多只能说这是莱尼一次人性的失误,而不是品德方面的失足。

至今犹在那条要塞壕沟,仍然是个公园,到现场去看看并不太费事,因此笔者前去看了看:那里已经过改造,像是植物园石楠,有一块五十平方米左右的地方种上了(大西洋)。不过,公园管理处“一九四一年的花草树木平面图找不到了”。据传此后三天的情况,莱尼只讲过一句话:“简直叫人受不了。”她对玛格蕾特、洛蒂和马尔娅三人都是这样说的。可以获得其他结论的材料使人得出:阿洛伊斯不是一个体贴入微的情人,更谈不上点子多了。 毫无疑问,即使阿洛伊斯到五十二岁也仍然是个美男子,普家美发使他无秃顶之虞,完全在缺乏人手的情况下可以自我推荐,到波恩大教堂或科隆大教堂充当祭坛侍者。那些能熟练地挥动弥撒书、谦恭地奉上洗手水壶和小酒壶的英俊将军还会干什么呢?干什么呢?莱尼假定对他不忠贞,但“仍留在他身边”,时不时履行做妻子的义务,那么,她会不会领着三四个“可爱的”孩子参加一九五六年十月十日在科隆格雷恩教堂举行的、由弗林斯红衣主教主持并由阿洛伊斯充当祭坛侍者的联邦国防军首次(而且不是最后一次)礼拜仪式呢?笔者断言:不会。莱尼,笔者在那里没有见到。他看见阿,甚至还看见那些“可爱的”孩子,但莱尼没有见到。此外,他还见到阿———在画报封面上,或是与仪表堂堂的楠宁和魏德曼先生一起在东方集团国家的某个招待会上。他———笔者———看见阿将驻华盛顿甚至驻马德里武官出任———但从未见莱尼,更未见她与仪表堂堂的楠宁和魏德曼两位先生在一起。阿,笔者到处都可见到,但见不到莱尼—甚至见到她的孩子,却见不到她自己,也许是他的视力不佳。笔者的视力确实不好,但为什么能清清楚楚地看见,阿却一次也看不见莱尼呢?在宇宙中某处肯定有一个尚未被人发现的陌生飞行器,上面载有一台可能有巴伐利亚州那么大的巨型电子计算机,不断将假设的履历抛出,因此我们必须等到这个东西终于被人发现为止。毫无疑问,如果莱尼为自己或他人所迫继续与阿一起生活,她会身体发胖,闷闷不乐,今天就不会轻于标准体重三百克,而是超过标准体重十公斤,一台像北莱茵-威斯特法伦州那么大的、专门测定分泌的巨型电子计算机这样就又需要了,以便找出使莱尼这样一个人发胖的内因和外因。莱尼作为武官夫人在西贡、华盛顿或马德里跳舞、打网球我们会不会看到呢?也许是个胖莱尼,也决不会是我们认识的那个莱尼了。

真可惜,能把每一滴不曾哭出来的T、所有S、所有G、每一次W、G、L1和L2折算成超重或体重过轻的数据的天上工具尚未被发现。在莱尼身上要加上任何虚拟的东西,那真是难上加难,不过,既然已经有这种电子计算机,为什么科学还丢下我们不管呢(百科词典就没有这样做)?

笔者对阿的假设前程,如此说来看得几乎一清二楚,莱尼哪儿都看不到,甚至———坦率地说———从未见到她履行任何做妻子的义务。

可惜呀可惜,还难以得到天上的工具,它好像能回答《圣经》上的问题:告诉我你超过或少于标准体重多少,我就能告诉你,你的胃、肠、脑干、肝、肾、胰腺里的T、W、L1、G、S和L2是过多还是过少,使你感觉和行为反常,造成体重过重或过轻。有谁能回答,莱尼会有多重?如果:

莱尼被人“恶狠狠地”说成是同人睡了两次就捞到约五万马克,而她———而她是否她觉得自己像个婊子?

办公室莱尼不仅回避着,她也几乎不再去公司了。她向洛蒂霍伊泽坦白说,“看到那一堆堆刚印好的钞票”就恶心。自己的汽车她保住了,再次被没收的危险防止了,她只是用汽车“在近处兜风”,这时不过已日益频繁地带母亲出去,“在尽可能靠近莱茵河的漂亮咖啡馆和饭馆里她们一坐就是几小时,含笑相视,彼此观看往来的船只,抽烟”。那个时期格鲁伊滕一家全都这样“高高兴兴,使人莫名其妙,真会使人长时间发疯了”(洛蒂霍伊泽语)。已确诊格鲁伊滕太太的病没有什么希望痊愈:多发性硬化症,如今已越来越快地进入后期。她上下车都是莱尼背着:书她不再看了,连叶芝的作品也不读了,有时“她用手数念珠”(范多尔恩语),但并不寻求“教会的安慰。”

所有当事人都明确地说,这个时期格鲁伊滕家———一九四二年初至一九四三年初———的生活是“最奢侈的”。“不负责任,真是不负责任,我这样说,您也许会更好地理解如今我为什么对莱尼虽不苛刻,但也不过分迁就。当时欧洲黑市上能买到的东西,他们全都有———那件可怕的事情后来出了,至今我仍不明白为什么胡贝特要那样做。他根本用不着那么做嘛。他确实用不着那么做嘛。”(马尔娅范多尔恩语)

“那件事”纯粹是由于一桩荒唐的纯文学偶然事件而被揭露的。后来格便伊滕称之为“完全是一桩笔记本交易”,这就是说,他把全部材料都装在他的皮夹子和笔记本里,经常随身带着;在这件事情上,他的市内办事处是他的通讯地址,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没有牵连任何人,连他的朋友和总会计师霍伊泽也不知情。这是一件冒风险的事情,是一次赌注很大的赌博。事实说明格鲁伊滕,感兴趣的是赌博而不是赌注,也许时至今日只有莱尼“理解”他,就像他的妻子“理解”他一样,还有———当然有所限制———洛蒂霍伊泽,对绝大部分她是理解的,只是“不明白其中的自杀性部分,那是自杀,纯粹是自杀———干什么啊?他拿钱?成包、成堆、成捆地送人!真是荒唐,虚无主义———莫名其妙,神经失常”。

为了这件“事情”,在大约六十公里外的一个小城市里格鲁伊滕专门成立了一家公司,命名为“施莱姆父子公司”。假证件,他弄来了带有伪造签字的伪造订货单(“他随时都能搞到那些表格,他也从来不把签字当一回事,他在一九二九年至一九三三年的危机年代里,甚至经常在汇票上冒充他妻子签字,并说:‘将来她会理解的———为什么现在要叫她着急呢?’”老霍伊泽说)。

那场赌博、那件事情持续了八九个月,在整个建筑业以“死魂灵丑闻”而著名。这件特大丑闻是一次“抽象的笔记本游戏”(洛蒂霍伊泽语),有已付款在其中甚至已交付但又通过黑市倒卖的水泥,有虽支付工资却并不存在的“外籍工人”,还有整整一个有建筑师、工程负责人、领班,甚至食堂的女厨师等等,全都只存在于格鲁伊滕的笔记本上,连验收记录也不缺,验收记录上的签字全都符合手续,银行户头一应俱全、银行结单,“一桩完全规规矩矩,或者更恰当地说,看起来规规矩矩的事情”(朔尔斯多夫博士后来在法庭上语)。

当时这位朔尔斯多夫虽年仅三十一岁,却被所有的———包括最严格的———新兵体格检查部门一致认为不合格。他并没有弄虚作假(“虽然我也不怕弄虚作假,但我用不着那样做”)。他没有什么器官病,只因为他异常敏感、柔弱、神经质,人们不想拿他来担风险———联想到一九六五年还有新兵体格检查部门的德国大夫,很想给不很瘦的年轻德国人开“斯大林格勒疗法”,这意味着什么就可以知道了。为“保险起见”,把朔尔斯多夫一位“身居”高位的大学同学征调到那个小城市的财政局工作。朔令人惊讶的是,很快就熟悉了他素昧平生的工作,过了一年就“不仅脱不了身,而且委实是谁也代替不了他”(朔的上司、已退休的财政局长克莱普夫博士语,在一个前列腺疗养地笔者找到了他)。克莱普夫还说:“他虽然是个语言学家,但不仅会算帐,甚至能把复杂的财会业务开清,看出某些交易中的问题———而这是与他原有的才能背道而弛的。”这“原有的才能”指的是斯拉夫语言文学,朔直至今日仍醉心于此,他的专长是十九世纪俄罗斯文学。“虽然我受到当翻译的诱人的聘请,但我还是愿意在财政局干这个工作———要我把军士们或者将军们说的德语译成俄语吗?要我贬低自己心目中的神圣事业难道,把它变成有用的审问词汇么?决不!”

在一次毫无恶意的例行检查中朔尔斯多夫看到“施莱姆父子公司”的材料,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也挑不出任何毛病。纯属偶然,他开始阅读工资表,看后“起了疑心,不,我生了气,我看到的名字不但熟悉,而且一直和我做伴”。这里必须公平地补充一句:朔尔斯多夫可能怀有一些报复心理,不是对格鲁伊滕,而是对建筑业。他原先在一位颇有势力的朋友推荐下,到一家建筑公司去当工资会计员,他有计数天才,人们后来发现了对他备加赞赏,但请他另谋高就,因为没有一家建筑公司真正乐意让别人仔细检查自己的帐目,家人们没有想到一位语言学会这么做。朔尔斯多夫天真得几乎难以形容,以为这些公司真的想要他做他们其实忌讳的事情:仔细了解掌握他们的种种手法。他们雇佣了一个不通世故、地地道道的语言学家,原是“出于同情,让他有碗饭吃,不至于去当兵”(弗拉克斯建筑公司老板语,该公司今天仍生意兴隆),而“这小子比任何一个审计员竟还要认真。我们可受不了这个”。

拉斯科尔尼科夫的大学生宿舍有多少平方米,拉斯科尔尼科夫下楼到院子里走多少级楼梯朔尔斯多夫能够具体说出。他现在突然看到一个工人名叫拉斯科尔尼科夫,在丹麦某地给施莱姆父子公司搅拌水泥,在公司食堂吃饭。接着,他虽然尚未产生怀疑,却已“义愤填膺”,看到一个斯维德里盖洛夫、一个拉祖米欣,乞乞科夫和索巴克维奇,最后还发现有———大约在第二十三名之后看到了戈尔巴乔夫,他勃然变色;再往下看去,使他更气得直哆嗦,因为他发现普希金、果戈理、莱蒙托夫也成了工资低廉的战争奴隶。大名鼎鼎的托尔斯泰甚至也未能幸免。我们这里想说清楚:这位朔尔斯多夫博士毫不关心诸如“德国战争经常的纯洁性”之类的玩意儿,这种东西“他并不在乎”。在财务工作上他的一丝不苟精神只是(这是笔者的解释。笔者曾多次与朔长谈,不久前还把他找过,可能还会经常去找他)他熟悉、热爱、解释十九世纪俄罗斯文学的全部人物的那种一丝不苟精神的变种。“例如,我发现这份名单中没有契诃夫和他的全部人物,也没有屠格涅夫。当时我就可以告诉您这份名单是谁开的:只能是我的大学同学亨格斯博士。此君吊儿郎当、落魄潦倒,却是个屠格涅夫迷,并且对契诃夫崇拜得简直五体投地,在我看来尽管这两个作家并没有很多共同之处。老实说,我上大学时曾低估了契诃夫,大大地低估了他。”事实也证明,朔从未告发过任何人,在这件事情上也没有:“这样做未免过分,我虽然讨厌弄虚作假、营私舞弊,任何人,我都从未告发过。我把那些人找来,教训他们一顿,要求他们重做报表,补交欠款———我们单位中由于我收到的补交款最多,克莱普夫对我很赏识。仅此而已。可告发———那些人会吃官司,我很清楚,即使是对营私舞弊、弄虚作假的人我也不想那么干。您想想偷了几件毛衣就被判处死刑,不———可这一次我忍无可忍,把肺气炸了:莱蒙托夫在丹麦给德国建筑公司当苦工!普希金、托尔斯泰、拉祖米欣和乞乞科夫———在搅拌水泥,喝大麦粥。冈察洛夫和他的奥勃洛莫夫一起挥锹!”

不久朔将以高级参议的身份退休,仍醉心于俄罗斯文学,甚至当代俄苏文学。甚至他还有机会向老格鲁伊滕道歉,并通过教会他的外孙、莱尼的儿子莱夫掌握极好的俄语来慷慨地补偿;而且,如今莱尼的房间是有时会有一束鲜花(虽然她与花打交道有将近二十七年之久,就像别人与豌豆打交道一样,但她一直还喜欢花),那都是朔尔斯多夫博士送的!目前朔尔斯多夫正在潜心研究阿赫马杜林娜的诗。“我当然没有去告发。我先是写信去,大意如下:‘有急事相商请速来面谈。’”一次、两次他催促了,设法寻找亨格斯,但没有找到———“由于我也受到例行检查,被发现了我经手的这件事情,于是便立即立案对‘施莱姆父子公司’进行侦查。这样一来———这样一来,事情就不可收拾了。”

朔尔斯多夫是这件案子的主要证人。由于老格鲁伊滕供认不讳,审判一共只用了两天。在法庭上他很冷静,只是在叫他说出“名字供应人”(“您想想,‘名字供应人’”———朔尔斯多夫语)时他才不知所措。虽然朔尔斯多夫心中完全有数,但也没有说出来。用了大约三小时,第二天开庭时,由一个从柏林召来的斯拉夫语专家对格鲁伊滕的文化水平进行鉴定,因为这些名字格鲁伊滕声称都是他从书本上看来的———事实证明,任何一本俄国作品“或一本德国书他都没有看过,连《我的奋斗》都没有看过”(朔语),这样一来事事情就“追到亨格斯头上”。格鲁伊滕并没有供出他,而是朔尔斯多夫此时已找到了他。“他以特种兵军官的头衔为国防军工作,从俄国俘虏口中设法掏出军事机密。而此人本来有机会作为契诃夫专家闻名于世的。”

的确亨格斯是自愿出庭的,他穿着特种兵军官制服,“看上去不太合身,他穿上身才四个星期”(朔语)。是的,他承认,格鲁伊滕找过他,他向他提供了一份俄国人的名单。但他闭口不谈他提供每一个名字获得十马克的酬金。事前他曾同格鲁伊滕的辩护律师讨论过这个问题,向他交底说:“我现在绝对担当不起这一点———您明白吗?”于是,格鲁伊滕和他的律师都不提这一令人为难的细节,但在法院附近一家小酒馆里亨格斯同朔尔斯多夫继续争吵时这一点,向他承认了。原来,朔尔斯多夫和亨格斯在法庭上发生了争论,朔尔斯多夫愤愤不平地向亨格斯大声嚷道:“所有的人都被你出卖了,所有的人,只有你的屠格涅夫和你的契诃夫例外。”这场“俄罗斯闹剧被检察官打断了”。

这一插曲的教训不言自明:伪造工资表的建筑公司老板要有良好的文学修养,而———具有文学修养的审计员证明是有用的,对国家有好处。

有罪的在这个案件中只有一人:格鲁伊滕。他全都招认,但不承认作案动机是牟利,这使他处境更加困难;问到他作案动机时,他拒不交代,问到是否他蓄意进行破坏时,他又矢口否认。后来,他的作案动机人们曾多次向莱尼问起,她咕哝什么“报复”(报复什么呢?———笔者)。只是在“非常非常有权势的朋友提出,对德国军用建筑工业他有过无可争议的功劳这一理由”(老霍伊泽语),大力干预后,格鲁伊滕才免去了一死,被判处无期徒刑,全部财产予以没收。莱尼两次出庭,但被证明无罪,霍伊泽、洛蒂以及所有朋友、同事也都被宣告无罪。唯有莱尼出生的那幢公寓房子没有充公,这要归功于那位“一向很苛刻的检察官”,他提出她“作为阵亡将士遗孀的不幸命运,经查明无辜”这一理由,并且令人尴尬地大谈特谈,再次将阿的英雄事迹“搬出”,甚至莱尼参加过一个纳粹少女组织的活动,也被当作她思想可靠的证明。“法官先生,剥夺这个已失去一子一婿、病入膏肓的母亲(指格鲁伊滕太太)和这个循规蹈矩的英勇的德国年轻妇女的一份财产是不合适的,这份财产更何况不是被告挣来的,而是他妻子带来的。”这场丑闻格鲁伊滕太太没有能经受住。由于她不能动弹,躺在床上她接受了几次审问,“这就够她受的了”(范多尔恩语)。“离开这个世界她并不很伤心———她毕竟是一个善良正直勇敢的女人。她很想再和胡贝特见上一面,但已不行了。我们悄悄地把她安葬了。教会仪式当然举行了。”这时莱尼已二十一岁了:汽车她当然不再有了,她认为自己应当辞去公司的职务,她的父亲暂时去向不明。所有这些对她有没有触动,抑或触动很深?这个有一辆时髦的汽车、只是弹弹钢琴,在战争第三年似乎无事可干、给生病的母亲朗诵爱尔兰童话、探视一个奄奄一息的修女的漂亮金发女郎,可以说是第二次守寡,毫无悲痛之感。如今失去母亲,父亲又身入囹圄,她将如何是好呢?这个时期她讲过的原话,人们知之不多。所有与她关系密切的人都感到意外,对她的表现。洛蒂说,莱尼“不知怎么松了一口气”;范多尔恩说,“她显得宽心了”;而老霍伊泽则这么说———“不知怎么她竟如释重负”。两种说法中都说“不知怎么”,当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但也为人们想象莱尼为什么沉默寡言提供了一丝线索。玛格蕾特是这样说的:“她显得并不消沉,相反,我倒觉得她依然振作或者说重新振作起来了。修女拉黑尔的神秘消失对她来说,要比父亲的丑闻和母亲的去世严重得多。”实际情况是,从此莱尼得听候调遣参加工作,由于一位“有一些门路”、不愿披露姓名但笔者知道的恩人在幕后活动的结果,她到一家花圈场去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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